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伪装者楼春——散尽浮华   作者:决明行香 伪装者中,我最喜爱的其实是汪曼春,我一直希望讲述她的故事,其实汪曼春和明楼的感情,是我一直遗憾的,写这一篇文,就是为了祝福她。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恩怨情仇 前世今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汪曼春,明楼 ┃ 配角:明诚,汪芙蕖,原田熊二,南田洋子 ┃ 其它:伪装者,楼春   楔子   1910 法国普罗旺斯   在盛开薰衣草的小镇边缘,一个苗条的日本女人坐在窗边摆弄陶罐中的花束,身后的婴儿车里,小女孩在咿咿呀呀,不时发出笑声。   黄昏总是过得很快,夜色很快就笼罩了她的小屋。邻居家鲁佩斯太太送来考好的苹果派,笑着逗了逗婴儿。   夜晚渐渐沉寂,由远及近的汽车声尤为突兀,牵动着女人的心。她抱起女儿,看着她熟睡的面孔,将一枚樱花戒指放到她小裙子的夹层里。   敲门声响起,女人拿起行李箱,抱着女儿开了门。那个中国男人接过孩子,转身消失于夜色。   女人看着远方的黑暗,久久收回目光。   她走到花田中央,举起手&枪。   1932 中国上海   上海滩在一场寒冷的雨雪中,化入夜色。那红黄蓝绿闪闪烁烁的灯光,这时候也有了些疲懒,在雨丝中打散又聚起,湿漉漉,冷冰冰的。   光明大剧院的牌子上稀稀拉拉滴着水,玻璃门窗上湿乎乎一片,让人远远看着,就心生烦闷。不夜城,这时候也只有烟花间的男男女女享受了。   汪公馆的落地玻璃上也是蒙了一层水雾,曼春孤身一人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只点了茶几上的烛台,幽幽亮光下,开了一瓶红酒。   那浅浅的棕红色在高脚杯中摇晃,映着烛光略有透明,打在汪曼春白皙的脸上,稍稍显得有些血色。   米黄色的旗袍也被染上了淡淡妩媚。暴雨漠然残酷的打在地上玻璃上。一杯一杯冰凉的酒咽下,胃中竟也有些受不住了。   突然雷声大震,仿佛一阵枪声,震得心中抽痛。   曼春有些恍惚,她大约知道自己这是醉了,因为她分明看到,明楼坐在她身边,拿着一杯红酒,宠溺的看着她。   “师哥……”   曼春身子一歪倒在沙发上,眼皮昏昏沉沉合上,半杯红酒泼撒在大理石地板上惊人的妖冶。   为什么都要抛下我?   “别走……”   1932 法国普罗旺斯   时光从未在这个小镇留下痕迹。阳光极暖,四处蔓延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淡紫色的,弥漫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明楼觉得,曼春是会喜欢这里的,莫名其妙就有一种契合,她的性格,她的气质,应是生于安然平淡的,而不是,陷入无休无止的争斗中。   在鲁佩斯太太处,明楼仔细记录了那起自杀案,然后提出,要去那座房子看看。   鲁佩斯太太却说,数年前,那座房子就已经拆除了,如今是新建的三层小楼。   明楼在薰衣草田绕了两圈,没什么发现。交代任务后,动身去了巴黎。   1932 俄国列宁格勒   夜之静,让人心生畏惧。伏龙芝军事学校在暗夜中,就如一只沉睡的猛兽。整栋大楼,只有寥寥几个窗户彻夜长明。   明诚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沾了沾墨水,继续做记录。   他正在整理一份死亡名单,记录的都是日本军部曾经最优秀的特工,看到一条条记录,明诚仿佛亲眼看到了遍地鲜血。   一条记录吸引了明诚的目光,他不觉皱了皱眉。   原田左善:原田熊二之妹。   代号:死亡之樱。   死因:自杀。   日本的特务,身份都太过于复杂。这个死亡之樱,在许许多多重大案件中,都可寻见踪迹。但是关于她本人的记载,却只有这短短三行。当然,这些边边角角的东西,也不值得深追究。   明诚合上笔记本,出门,到了一个严肃整洁的办公室,交上这份名单。长官赞赏的看着明诚,再一次打了最高分。   钟声敲响,明诚默默数着,四次。   远处村庄的号角汽笛声恍惚响起。   天边开始泛白了。   【一】   1932 夏上海汪公馆   汪芙蕖轻轻推开二楼卧室的门,看到汪曼春仍然挂着吊瓶输液,昏睡不起。医生说,汪小姐若是不能马上退烧,就算这次能好,也会留下些病症。   汪公馆的下人这时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单看汪芙蕖这阴晴不定的脸,也没有人敢上前去。最后还是管家长着胆子递上一封沾上雨渍的信封。   汪芙蕖关上曼春房间的门,走下楼梯。   雨已经下了三四天了,却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早上这天还是阴沉沉的,看起来又有一阵雷阵雨。落地窗开了几扇,仍是让人觉得闷热。院子里数颗梧桐,叶子也是沉沉耷拉着,无风,一动不动。   汪芙蕖拆了信,匆匆扫了一遍,随即狠狠扔了信纸,一拳砸到桌子上。   是明楼的字。真是他的好学生。   先是明镜关上她明家的门赶走曼春,接着明楼就抛下曼春出国,中间竟然连个回话都没有,就留下一封信说是去了法国当教授,同时研修经济。   汪芙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学生了。试探多次,看得出来他明楼不是反日的人。或许他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但是他明家对曼春这个态度,着实让人愤懑。   但汪芙蕖还是有私心的,若是他回国后能为己用,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汪家和明家,不管过去在产业的事情上有多少恩怨,他也应当是维持住这浅薄的关系的。   汪芙蕖向窗外看去,地面渐渐湿了,看来不是一场急促的暴雨。他思考了不过一刻,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明楼的信,扔进烟灰缸。   “找个机会小心告诉曼春明楼去巴黎的事。”   “是,老爷。”   “要是曼春醒了,让厨房做些清粥,”汪芙蕖叫过佣人,“还有,不准她再醉酒。”曼春幼时经历过凶险,汪芙蕖这些年找了多少医生给她调养,虽说有些起色,但仍是害怕再来一场大病,那时却也不知道曼春能不能撑得住。   这个侄女,可是他手中最重要的砝码,不管是对于他汪家,还是日本人。   曼春退烧是在下午,直到午夜,她才恍恍惚惚清醒过来。那时上海仍是没有沉睡的,百乐门正直莺歌燕舞时,海关码头仍会传来遥远的汽笛声,汪芙蕖的书房还亮着灯光。秘书送来几份密电文件和报纸,汪芙蕖快速翻了几眼,眼瞥见汪曼春扶着墙来到他门前,打开报纸挡住了那几份文件。   “叔父这么晚了还不睡么?”曼春目光淡淡,看着落地钟,将要指向两点钟方向。   “曼春醒了,还头疼吗?”汪芙蕖站起身找了床毯子搭在曼春肩上,扶着她在沙发坐下。接着吩咐外面,“让厨房拿些吃的来。”   曼春听着两响钟声须臾划过,歪在沙发上,眼睛若有若无划过那叠报纸。“我没事。倒是叔父,不像是清闲的。”   “明楼……”汪芙蕖似是随意把手放在报纸上,抬起眼睛看着曼春,缓缓说出这个名字。   汪曼春心中突然梗住。   “明镜让他去巴黎念书了。昨天晚上离开的。”汪芙蕖用极轻的声音快速说出这句话。   钟摆移动的很慢很慢。   嗒……嗒……嗒……   汪曼春脑中昏昏沉沉,她不知道该想什么,只是觉得心痛,短短几个字,好像一刀一刀剜在心上,再一滴一滴压榨出血来,然后把那血泼到阴沟里。   “去拿酒来。”   汪曼春冷冰冰唤过门口那个小佣人。   “哎,曼春,不能再喝了!”汪芙蕖急忙制止,但对上曼春凌厉的目光,他也不禁心惊。有时候自己真的会忘了,她有一个怎样的母亲。   或许骨子里,曼春就离不开杀戮和鲜血。她注定不会平凡。   “那就不喝了。”曼春懒懒转过头,漠然看着汪芙蕖。“叔父晚安。”   汪芙蕖压着那一份文件,手心隐隐有了汗渍。看着曼春缓缓离开,他才重新拿起文件细细阅读。   关了灯,窗外仍有光芒透进来。雨好像停了。   过了很久,汪芙蕖也去睡了。汪公馆在近乎黎明之时,安静下来。   曼春起身,无声无息溜进汪芙蕖的书房,翻开申报广告那一版,看到司各特路一家电影院的广告。   休息了几日,汪曼春身体见好,她突然提出要见南田洋子。汪芙蕖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   很久前,南田洋子就听说上海汪氏企业的大小姐果敢有为极为聪慧,便邀请汪芙蕖,说要收曼春为徒。汪芙蕖自然是巴不得跟特高课搞好关系,极力撺掇汪曼春去见。却不知为何当时明楼说了句“那是个好机会”,曼春坚决拒绝了这个邀请。   汪芙蕖虽然心疑,但实在思索不出有何不妥之处。一个星期后,汪曼春在特高课见到了南田洋子。那个日本女人一身军装,十分干练,对待汪曼春温和中有些尊敬,一场谈话下来,南田洋子对这个女孩有了更多的是赏识。   “汪曼春真如传闻一般聪慧果敢,真是你们汪家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南田再度面见汪芙蕖时,对曼春赞不绝口。   “南田课长过誉了,曼春只是机灵些罢了。”汪芙蕖客气笑笑,道:“不过,芝兰玉树是说有出息的子弟的,曼春毕竟是个女孩。”   “那可不一定。”南田那一口不是很流利的中文中表现出浓浓的兴趣,“我倒是觉得,汪曼春比男人,能力要强的多,你们不应该小看她。”   汪芙蕖闻言心中自是知晓,只是点了点头,等待南田课长下文。   “我仍是坚持我的想法,希望汪曼春可以到我麾下,我会亲自教导她栽培她,不出三年,她将会成为我大日本帝国最看重的人才。”   “曼春能得南田课长青眼,自是她的荣幸。”汪芙蕖心中窃喜,仍是恭恭敬敬致谢。   “我相信,汪曼春将来,一定可以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南田课长微笑着看着窗外在等待汪芙蕖的汪曼春,心中一个个长远的打算冒了出来。   汪芙蕖还有公事要处理,便先去了市政府办公厅,曼春不想提早回家,便让司机回去,自己在司各特路附近漫步。   确保四周无人后,她转身闪进一家电影院,上了二楼。保洁室内还有一小门,曼春拿出钥匙开门,进了小屋,从壁橱中搬出电报机。   任务完成。青蔓。   汪曼春按压住内心的紧张激动,暗暗等待着,不多时,命令传来。   按计划执行。夜莺。   汪芙蕖回到汪公馆后,抬眼就看到汪曼春又拿了瓶红酒上楼。   “曼春,你不能再喝了。”汪芙蕖正要跟曼春有事商议。   “我想喝。”曼春冷冷看着汪芙蕖。   “我说不准喝就不准喝!明楼那是出去学习又不是死了,你至于天天这样吗?”汪芙蕖觉得是时候再打击一下曼春。   在这个房子里,谁都知道大小姐是最不能惹的,而“明楼”这个名字就是大小姐的死穴,这时突然从汪芙蕖嘴里蹦出来,曼春心中狠狠一抽。   “曼春,叔父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吗?回来又怎么样呢?只要明镜或者,他们或许就永远没有可能。   待曼春情绪稍稳定了一些,汪芙蕖才开口说南田课长的邀请,汪芙蕖担忧又和上次一样,准备好些日本人和新政府和平共处互利互助之类的话,却不想曼春立刻就答应下来。   “叔父既然说对咱们汪家有好处,那我便不该推辞什么了。”汪曼春说的随意。手续什么的本就不是问题,不过几天,汪曼春就有了她的新身份。   在特高课得到南田课长器重,天资聪颖又表现的非常忠心,曼春胜在思维敏捷,想法屡屡出奇制胜,在特高课打击反日力量行动中立得奇功。不过仅仅三年,汪曼春连跨数极,坐上了特高课情报处副处的位子,准备参与筹划建立特务机构的事务中去。   青蔓的重要性,让组织对她产生了新的看法。   当然,这么出色的人才,王天风是不会错过的。   【二】   要找一个人,对于王天风来说,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汪曼春喝下咖啡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中计了。当她醒来时,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幽暗的房间,四周弥漫的,是低廉的香水味。   曼春跟明楼待久了,对于香味有独特的敏感。特别是关乎这种普遍又带有特殊标记的香味。   屋子里装饰旖旎,汪曼春扫了扫四周,警惕起来。这是一个看似普通的烟花间的客房,但是特高课已经有了消息,怀疑这里是重庆的一个据点。   小刀还在口袋里,汪曼春不动声色将它收到袖口中去。还能听到隐隐约约嘈杂的乐舞声调笑声,觥筹交错,门外便是一个花天酒地的世界,无边无际的欢愉沉沦,每时每刻都在彰显一种虚浮的繁华和快乐。歌女舞女,不过是上海的一粒小小尘埃,过着她们一朝欢乐一朝醉的生活。   这就更加令人怀疑了。   汪曼春几乎就确定了这里是重庆的地盘。好像某个角落就有一台电报机,她仿佛都看到了从这里发出去的一条条电码,在无形中跟特高课做着抗衡。   “汪小姐,失礼了。”   汪曼春警惕的回头看,不着痕迹退了一步。   一个男人,身着长衫礼帽,彬彬有礼向她问好。但那双眼睛,让人心生寒意。   王天风细细观察着面前这个女子,思索着她的身份。   是要有多么聪慧,多么狠决的手段,才让上层逼着毒蜂出手来到上海,是要多么深不见底,才能让南田洋子足以跟自己抗衡。   但王天风心中惊奇的是,汪曼春的眼睛里是干净的,沉着,稳重,细腻,灵动,很干净,干净到他读不出一丝一毫的杀戮和野心。   这怎么可能会是日本特高课的人?   “你是重庆的人。”汪曼春突然笑了,眼睛中全然是自信。   “如果我所料不错,你就是南田课长的死对头,毒蜂。”   王天风赞赏的拍了拍手。“孺子可教也。”   “你既然让我还活着,就不是要杀我的。”汪曼春压住袖中的小刀,缓缓道来,“王处长,我并不喜欢您这种策反的方式。”   “你的确很聪明,可惜做了日本人的一条狗。”王天风笑中带了鄙夷。   “中日和平,有什么不对么?”汪曼春装作无意扫过窗台。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地形。   “看来,汪董事长并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汪小姐。”王天风微微欠身,将一分文件递给汪曼春。“你这样的人才,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一定会将你纳入麾下。”   汪曼春疑心接过文件,打开,是一张印出来的照片,入目皆是日文,虽不是很清楚,但仍可以辨认。   王天风盯着汪曼春精致的脸庞,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   文件里,日本人对她的身世家庭背景调查之详细,令汪曼春极度心惊。但她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里面竟然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的母亲。   “王处长是在提醒我什么?”汪曼春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一丝一毫异样的神情。   “提醒你,一直在给你的杀母仇人做事。”王天风凑近一寸,声音压得很低,但是清晰有力。一个字一个字打在曼春心上。   这是一种多么奇怪的感觉。   仿佛遗忘了多年,仿佛那本该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知道的事情,但是她理所当然的不知道。没有人解释,她也从来不会去询问。   汪家从来没有提起过曼春的母亲。   汪曼春脑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仿佛听见了一阵枪声。   王天风瞬间撩起长衫掏出□□。不是幻觉,真的有枪声。   “长官,是特高课的人。”门外一个高个子,看起来愣头愣脑的小子跑进来。   “看起来是救你的。”王天风突然一步跨近,枪抵在曼春腹部。   “我还没有金贵到那个地步。”汪曼春手腕一翻,刀刃稳稳搭在王天风颈上动脉处。   “长官!”郭骑云上前一步掏出□□。   “汪曼春!”王天风眯了眯眼睛,看着汪曼春。   汪曼春正在做思想斗争。枪声渐近。   没有时间了。   “王处长,记着,我是中国人。”汪曼春突然轻声说了这样一句话,反手夺过王天风的□□,向着正推开的门开了一枪。   一个日本军人靠着门窗倒下。   王天风刚想夺回□□,突然曼春抵着自己的肩胛骨,狠狠开了一枪。   明楼在睡梦中突然惊醒过来。   桌上放着全是原田左善的资料,他一直在调查这个女人。   总觉得冥冥之中有某种联系。   他莫名其妙想到汪曼春。   月亮大得很,十分明亮。他想她了。   阿诚将数份报告摆在一起,在一张纸上急速的记录着。   灯光下,寂静中,笔划过纸张的声音尤为惊心动魄。   是的,惊心动魄。   汪芙蕖的兄长,汪曼春的父亲,曾跟一个日本女人有过一个孩子。   汪曼春出生的那一年,原田左善自杀。   一切条件都诡异的吻合。   那么,只可能有两个人,他们隐瞒了一切。   汪芙蕖。   原田熊二。   【三】   阿诚毕业,带走了一项任务。于是他在这个秋天,到达了法国。   巴黎,一个代号“烟缸”的女子找到了他。他们的任务,是拿到原田熊二手里的一份文件。这对于两个训练有素的特工来说,应是不算难事。   但是,阿诚对这个无比棘手的任务,感到无尽的迷茫疑惑。每每遇到一些顺利无比的事情,他就会有一种慌乱的感觉。他们是掐准了原田熊二会来法国这个契机的,文件也拿到了,内容也核实了。一直到上交文件,接受表彰之后,阿诚都感觉这件事情没有完。   而这种推测,在跟明楼印证完对方身份后得到了证实。   那已经是冬日的一个凌晨了。王天风没能看出明家兄弟俩瞬时间结成的同盟,明楼终究包下明诚一条命。回到公寓后,两人深谈到天明。   明楼拿着他所收集到的关于原田左善的讯息,一直在思索,不停地写写画画。   “大哥,我还是不能理解,您怀疑这是汪曼春的母亲,有什么说服力。”阿诚热了牛奶和面包,端到明楼面前。   “你难道不怀疑么?”明楼放下笔记,双手压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   “我曾经怀疑过,但我的相反都被推翻了。”   “说来听听。”   “第一,汪曼春,如果是原田左善的女儿,那原田熊二这些年不可能放任她不管。”阿诚指着他的本子说:“第二,汪芙蕖是亲日派,但他让汪曼春当了南田洋子的学生,据我的调查,当年南田洋子的老师高桥川,参与了跟原田熊二的政治斗争,可能间接导致了原田左善的死亡。”   明楼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第三,原田左善自杀的前后的那一段时间,汪家都没有去普罗旺斯的记录。”   “没有记录?”明楼放下杯子,眉头又一次紧锁起来。   “是的。”   明楼站起来推开窗户,深深呼了一口气。这一切线索都太过复杂,而且组织派他来普罗旺斯,不过是找一份消失多年的日记。找不到,也不会如何。但他明楼的性子,只要是任务都一定会尽善尽美完成,是一定不会罢休的,更何况,牵扯上了汪曼春。   自小汪曼春就跟明楼一起长大,不得不说,曼春是很漂亮的小姑娘,明楼喜欢她的漂亮,更喜欢她的聪慧直率。若不是汪芙蕖丧尽天良吞并了明家产业害死自己的父亲,明镜也不会对曼春恨之入骨。   从来巴黎到现在,他只给曼春寄过寥寥几封书信。   “曼春现在怎么样了?”   “哦,刚刚夜莺来电请示,青蔓一号任务完成。”   “布置下去,继续执行。”   “但是,她受了枪伤。”   “什么?”明楼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王天风,他策反汪曼春,特高课的人来了,汪曼春就使了苦肉计。夜莺说只是皮肉伤。”   “她自小身子弱,又有心痛病,就怕她发烧退不下来。”   “大哥放心吧。”阿诚拍拍明楼肩膀,“毕竟,有南田洋子呢。”   上海日本陆军医院高级病区。   汪曼春缓缓睁开眼睛,汪芙蕖在一旁趴着瞌睡,看来是小憩。   肩上感觉得出疼痛和包扎的纱布。她至少是成功的,能身处陆军医院这个地方,就已经说明南田洋子是信任自己的。   “曼春,你好些了吗?”房门突然打开,南田洋子和几个医生走了进来。汪芙蕖这才惊醒,忙着跟南田洋子问好。   “南田课长,是我疏忽了,中了毒蜂的圈套。”汪曼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碰到伤口却又不能。   “毒蜂?你看到他了?”南田洋子虽说已经猜到,但听到汪曼春亲口这么说,还是心中戒备。   汪曼春心中一松,南田课长既然这样说,就说明毒蜂是安全的。   “没有,是他的下属,让我转告南田课长一句话。”   “什么话。”   汪曼春迟疑了一下,“他已经走了。”   “当然,我已经把那个据点端掉了。”南田的笑容中包含了一种自信,让曼春心生战栗。   明楼清楚阿诚身份,提早送阿诚上了火车后,立即向组织发了封电报,向两边要了调动令。   香榭丽舍大街上人来人往,明楼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拿了张报纸看。身旁坐下一个人,端着咖啡。   “先生来过凯旋门吗?”那人指着远处问道。   “没有,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的建筑。”明楼有礼貌的点了下头。   “毒蜂被离开上海,实行二号计划。组织要求眼镜蛇和青瓷立即返回上海,夜莺会跟你们接应。”那人压低声音说。   “明白。”明楼叠起报纸转身离开。   回到公寓,明楼接到重庆方面电报,毒蜂退出上海,军统上海站要求毒蛇立即回上海。   阿诚早一步到了苏州等待明楼。   “大哥!”   “走吧,先回家。”明楼也是大衣低沿帽,两人很快离开了火车站。   明家老宅旁边的茶馆里,一个学生样子的女孩拿着一本《新月集》在二楼窗前慢慢喝着茶。她编了两个辫子,藕荷色上衣米白裙子,带着圆框眼镜,是个普通的进步学生。阿诚走到她旁边,看了看四周基本无人。   “这位同学喜欢新月派的诗吗?”   “我喜欢泰戈尔的文字,朦胧又优美。”   “我是青瓷。我叫明诚,是眼镜蛇的私人秘书。”   “我是夜莺,朱徽茵。”夜莺把《新月集》推到明诚面前,轻声说:“青蔓二号计划实行成功,她马上就要成为76号情报处处长了,特高课的南田课长十分信任她。”   “汪曼春清楚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想应该是的。”   阿诚点点头,又问道:“毒蜂可有牵连到你?”   “没有。”朱徽茵道:“南田洋子端掉了军统上海站,整个上海已经彻底失去了联系。我现在只能联系到青蔓一人。”   “你回上海,等眼镜蛇回去,想办法进入新政府办公厅电讯处。”   “是。”朱徽茵拿起《新月集》,围上围巾离开茶馆。   苏州没有上海繁华,更多的是古典朴实的民居,那种清静是上海所难以容忍的。上海,似乎生来就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各股势力混杂的一张扯不开分不清的网。明楼深深感觉到,再次回国,上海再也不是自己的家,那里已经变成了战场。   清晨,明楼是听着鸟啼声起的,窗外烟雨蒙蒙,仿佛还有深巷酒香。他记得,曼春小时候背那些唐诗宋词,对这些温婉江南很是向往。   想起曼春,明楼心中隐隐的痛与愧疚,不单单是因为大姐拒绝了曼春伤害了她,更是为自己不辞而别的狠决感到心痛。   好在,曼春还是聪明的,她自己判断出了正确的队伍,就算青蔓不知道夜莺的上司是自己,他们拥有共同的信仰,他也可以陪着她,守护她。 。   “大哥?”阿诚敲门送来早餐,打断了明楼的思绪,“咱们什么时候回上海?”   “很快了,但是回上海前,咱们要先去另一个地方。”   “哪里?”   “香港,”明楼笑着看了眼阿诚,“毒蜂发来电报,原田熊二到港。”   太阳出来了,天空一片晴朗,正是出行的好时机。   钓鱼行动批准。眼镜蛇。   【四】   汪曼春坐上76号情报处处长的椅子后,更得南田重用。而关于那个瘸子梁仲春,曼春查到他原来中统的老油条身份,心中自是不屑。她钓鱼行动得到南田的批准后,更是大肆开始抓捕。   那条电报传到自己手里后,她仍会是不是的眼前浮现出那一串电码。   王天风是个神奇的人,哪怕他在上海被南田逼的呆不下去了,临走前,还是给特高课埋下了□□。汪曼春这个人选的很好,他很清楚,自己的敌人,绝对不仅仅是南田洋子这么简单的人物。这的确,让汪曼春对他产生了尊敬。   但令曼春失笑的是,他竟然没有问汪曼春到底愿不愿意,直接开始以上级的身份,给她下命令,并自作主张,给她“毒蔓”的代号。   顺其自然,且理所当然。   王天风的要求很简单,要她开始大肆抓捕反日分子。   曼春开始,自然是拒绝的,但是王天风却说,这件事由她来做,更能有所控制,毕竟汪曼春是可以掌控这个钓鱼行动的。   要想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他们所需要的是舆论导向,敌人在明我在暗。   汪曼春悄悄将这个消息传给了眼镜蛇。她却没想到,眼镜蛇同意了这个行动。   那就没有什么疑问了。在自己手中过一遍,总比让特高课的人来做,强上许多。   明楼听到汪曼春钓鱼行动的始末,不禁讶异,夜莺有那么一段时间还以为青蔓成了转变者。她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眼镜蛇不让汪曼春知道其他人的真实身份。直到眼镜蛇说,那是保护她的最好办法。   不知道,才能把戏演真实。   哪怕后来汪曼春亲自问他效忠于谁,明楼也只是回答权力。   明楼相信曼春,他相信那个曾经古灵精怪的女孩,现在仍然可以出淤泥而不染,所以他大胆的把曼春放在新政府,放在日本人面前,他大胆的相信,现在这个表面杀人不眨眼效忠天皇的女魔头,内心始终保持着神圣的信仰。   所以当明楼回到上海,深思熟虑给曼春打了个电话,他听到曼春哽咽哭腔,就知道自己大胆的计划没有错。   但放下电话,曼春却迟疑了。   南田课长给她的照片正放在办公桌上,明楼的档案文件翻开了两页,细细记录着他在巴黎去过哪里跟谁接触。   “调查明楼。”南田课长探究似的看着曼春。   曼春接到这个命令时心中是惊讶的,毕竟她怀疑明楼的身份很久了。她总是觉得自从她接触到夜莺,明楼就隐隐约约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   多面伪装最怕的就是逻辑混乱。曼春放下档案,泡了杯龙井,站在窗前安慰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如果明楼是重庆或延安的,那么自己就不能把他暴露出来。但如果明楼是亲日派,为新政府甚至是日本人做事,自己绝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身份,最好,还要策反他。但南田下达这个命令,就证明南田怀疑明楼的身份,并且想除掉他。而明楼就在自己钓鱼行动如火如荼、毒蜂撤离上海之时回来,是巧合还是刻意而为。   曼春有一刻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身处迷雾,就像窗外的雨,氤氲了天地,一片萧瑟。   只缘身在此山中,曼春需要一个解释。可是因着自己的钓鱼行动,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有跟组织联系了。每次审讯抓来的反日分子,曼春都要小心翼翼的分辨,里面有没有眼镜蛇,有没有夜莺,有没有青瓷。她第一次觉得组织高看她了,她完全应付不了现在这种复杂混乱的局面。   敲门声响起,手下说明先生的在等她。曼春手里一抖,险些打了杯子,她匆匆忙忙从下楼,转弯时感到自己眼角湿了一片。管他明楼是什么身份,他只是自己的师哥。那个从小宠她宠上天,说要娶自己的师哥。   雨不大,但是下的很密,雨水凉浸浸的,洇开眼泪,打在脸上很舒服。曼春觉得,自己苦等这些年,都不算什么。明楼打着伞,在门外微笑着等她。   恍然年少时,他在汪公馆门口等自己时一样,还是那么宠溺关心,目光永远落在她身上,移不开,拿不掉。   明楼见到曼春,却是陌生又心痛。   她现在喜欢深色的衣服,涂着鲜艳的口红,比起小女孩,多了妩媚,但更多的是冷冰冰的屠戮杀气。是他自己,让曼春的双手沾满鲜血,是他自己,逼的曼春从天使坠落地狱。这不仅仅是亏欠二字说得清的。   曼春还跟小时候一样,抱住自己。   “师哥。”   曼春,我回来了。   【五】   【五】   明楼真想一刀一刀剐了王天风。   自从他回来,这一年,曼春变得越来越嗜血,开始疯狂杀人起,他就觉得不对。   眼镜蛇给青蔓下过命令,钓鱼行动也要适可而止,不然真的会伤及自己人,达不到迷惑保护的目的。   当王天风神色淡淡说出毒蔓计划的最后一步是重庆高层要求处决掉汪曼春时,明楼当着他的面摔了杯子。   “我可以死,我兄弟可以死,但是你为什么非要逼死我的女人?”   明楼更生气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军统内部单独连了一条线给汪曼春。他甚至不知道,王天风什么时候连上的曼春。   好吧,就算让她进入军统双面伪装。明楼长叹一口气。那为什么王天风要当她的上级?   “这么久了你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明楼狠狠抓住阿诚的衣领又放下。   “她怎么可以同时对两人负责!”   “对谁负责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重庆高层认定她已经投靠了日本人!”王天风狠狠的对明楼说:“是她投靠了日本人我们才会下这样的命令。”   “那不是你给她下的命令让她潜伏的吗!”   “你以为我想看到她倒向日本人吗?!”王天风一怒而起,“她现在已经是个杀人狂了,你看不出来吗?!”   “那也是你们逼的!”   “她原本就在死间计划中,有什么逼不逼的!”   “你狠,明台就算要死,还是死的光明正大,但是曼春却永远背负了汉奸的骂名。”   “骂名?”王天风不屑的笑了,“名声算什么东西?我只在乎死间计划的成败与否,谁管我死后如何!”   “我有时候真是没想透,你把汪曼春安排进死间计划是为了什么,没有任何意义。你完全可以把矛头对住特高课的其他人。”   “汪曼春她那些钓鱼行动不是很好的迷惑住日本人了吗!没有她这层最重要的的伪装,死伤绝对比现如今要惨重的多。”   “王天风你不是人!”   “对,”王天风点点头,“我不是人!汪曼春呢?她成了叛徒她就是人了?!”   汪曼春又一次喝醉了。在汪公馆,自从没有了汪芙蕖,偌大的屋子里,就只有她一人了。她也就只有醉酒时才会这么安静的思考,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已经数次抗命了,不管是重庆还是延安,她数不清楚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个共/党或共/党嫌疑人。   “我给你的任务,就是衷心天皇。”   曼春脑中无数次的回想着王天风给他下达的唯一任务。   他绝对是个疯子。汪曼春毫不怀疑这一点。   但是当王天风把整个死间计划和盘托出时,她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同意了,同意带上一个反面角色的面具,活着,然后等待死亡。   但是眼镜蛇给过她希望,他让她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脱掉伪装。   她明明是在等待的,等待启用她的那道命令。当然,在潜伏期间,她也牢牢记着毒蜂的话,一定要让日本人相信自己是真的忠心于天皇。   半年过去了。   可是现在呢,两边突然都断了联系,她自己清楚的知道,大约他们都放弃自己这枚棋子了。因为有时候她自己都以为,她不过是日本人的一杆枪。面具带久了,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取下来的。而且当她知道自己叔父是被何人所杀后,她就更加怀疑了。   当然,毒蜂和眼镜蛇也绝对不会想到,南田洋子给汪曼春留了多大一个礼物。   在隔绝期的任何一场变故,都有可能改变整个计划。   汪曼春有心痛病,南田派人给她检查过,是从小时候就带来的。而且,她会有幻听出现,都是枪声。   南田洋子想着,就算没有这个身份,也要给她加上这个身份。这个念头,从原田熊二被刺杀后,就更加坚定了。   “你是日本人,你的母亲叫原田左善,是特高课曾经一名极其优秀的特务。”   “你母亲不是难产而死,是在你很小的时候,抗日分子杀了她。”   “你的舅父就是原田熊二,你自己调查你清楚,是军统的人动的手。”   “你本来就是日本人,难道你不应该为你的母亲,你的舅舅报仇吗?”   汪曼春静静的看着红酒。特别像血,但清澈的多。   原田左善这个名字,就像是魔咒。   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她的整个世界仿佛都混乱了。   汪曼春突然觉得自己一生都浑浑噩噩过去了。说是伪装,干的却是杀人的生意。说是报仇,却在暗中保护着抗日的英雄们。   谁都不要相信。   但我想自私一点,我只相信明楼。   师哥,你是谁。   你是眼镜蛇吗?   我多希望你就是,却又多不希望你是。   我到底应该做什么,是作为伪装者,坚持革命,还是作为一个日本遗孤,回来报仇。   我到底是谁?   【六】   “毒蔓,恭喜你。”王天风嘴角带血,但仍旧冷冷笑着看汪曼春。   76号审讯室里,永远不缺血液,有些是凝结的暗沉的,但总会有一层一层新鲜的血液滴落下来,覆盖了旧的血渍。   电灯洒下的光足够照亮整个审讯室,即便角落中仍是那么阴暗,刑具仍是那么冰冷。气氛冰冷到极点,汪曼春在王天风眼睛里,看到了坚定和信任。   但王天风在汪曼春的眼睛里,看到只有犹疑。   “我不相信曼春会真的变成日本人的走狗,她什么性子我清楚。”   他心一横,不过又是一场赌注罢了。既然明楼相信汪曼春,好啊,赌啊,这次看看,汪曼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审讯室里十分安静,汪曼春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脏疯狂的跳动着,像是在挣脱,渴望着什么。王天风看着自己的眼睛,犹如烙铁一般,将她的灵魂拉回了现实。   “我一直在等你。”汪曼春压低了声音。   “我以为,你放弃我了。你们都放弃我了。”   王天风再一次审视着这个年轻的姑娘。浓艳的妆容上,仍有杀人的影子。   难道重庆的判断是错误的?   “你的行为,的确足以让我放弃你。”   “我要怎么证明?”   汪曼春甚至疑惑这句轻飘飘的话是否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   她诧异的看到看到王天风笑了。   明楼,你赌赢了。她没变,只是伪装的太好了。   “死间计划。”   汪曼春疲惫的坐到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她真的要崩溃了。王天风下达这个指令,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毒蜂。   可笑之至。   “这个计划,不就是让我彻彻底底变成日本人吗?让我杀人,让我变成恶魔,那根放弃我有什么区别?你还不如说放弃我,让我心灰意冷,真心实意投靠日本人!”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掌握了太多秘密,你不能简单的变成日本人。”   汪曼春愣住了。   自诩聪明的她,在王天风面前,仿佛就是一个傻子。她完全不知道,在王天风眼里,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你是死间计划中最可有可无,也最重要的一环。只有你在恰当的时机死去,这个计划才能真正成功。”   “不让我死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在合适的契机死?”   为了第三战区,为了除掉藤田,毒蜂真的好手笔。   “我来就是给你下命令的。”王天风眯了眯眼睛,“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你都不能转告任何人,是我私自给你下达的任务。”   “是。”汪曼春心中突然感到了不安。   王天风悄声细语布置了下去。   汪曼春只是觉得他在耍她。   她不能这样做。   但是好像除了听王天风的话,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那眼镜蛇呢?眼镜蛇会怎么办呢?   汪曼春终究还是抱有希望的。她再一次暗地向组织发了密电。   死间计划执行。眼镜蛇。   汪曼春瘫倒在沙发上,她期盼已久的回电,告诉了她许多。   这个眼镜蛇,是个双面间谍。   组织已经放弃她了。   当然,那不能叫放弃,适时的死去,叫做牺牲。哪怕只是往池塘中投一粒石子,都能掀起波澜,更何况自己能掀起惊涛骇浪。   眼镜蛇,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或许也不重要了。   “把王天风带到我办公室。命令行动组随时待命。”   明楼又一次在沙发上累到睡着了,他又一次做了噩梦。   梦中,曼春被自己开枪杀死,她曾经明亮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满是不甘心,死不瞑目。   影像重合,仿佛又是少时的曼春,低三下四的在明公馆门口,一声声唤着“明镜姐”,是那么卑微,那么无助。眼怔怔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关闭。耳畔好像又想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那日自己跪在祠堂,曼春跪在雨中一般。   “师哥……”   “曼春!”   明楼猛地一下醒来,头又止不住的疼。   “大哥,又做噩梦了?”阿诚在一旁刚刚收完密电,见状急忙找来药瓶。   “没事。”明楼吃了药,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敢回想梦境。   “怎么样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   明楼不再说话。   又是个阴天,跟那一日一样,恐怕就要下雨了。   他突然想去给曼春送伞。去做那件数年前就该做的事。   “曼春,这次有我给你打伞,不会再淋雨了。走,送你回家。”   【七】   汪曼春又穿上了米色的旗袍,尽管仍是浓妆,但还是拾起了当年些许温柔。   明楼在汪公馆的这个夜里,不知道开了多少瓶红酒。   汪曼春一直在陪着他,听着他一遍一遍诉说众叛亲离,自己也感到无奈与心痛。   “我一直认为,总有一天,我会被自己信任的人杀死。”   “师哥,你不能喝了。”曼春看他又一次倒满酒杯,急着上前制止。   “曼春你知道吗,我现在都不敢闭眼,因为我一闭眼就会看见自己的尸体,躺在那个冰冷的水泥地上。”   “这张记忆中模糊的脸,应该就是明台。”   汪曼春心中震动,但仍是温柔的走向前去安抚他。   明台,毒蝎。   她早就该知道的,死间计划到这一步,她想保明台,一方面出于军统的身份,一方面出于对明楼的心疼。   但是明楼这般,是否恰恰证实了他效忠新政府甚至效忠日本人的身份?   “我还能信谁?我谁都不能相信。”   汪曼春只觉现在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师哥,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不管你是谁,我都希望可以陪伴着你。   “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背叛了你,我也不会。”   “你不会吗?”   “绝不会。”这是心底的声音,从年少无知道如今身处乱世,从未改变。   我不希望日本人介入进来,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只想为你撇清关系。   你如果跟我一样是抗日者,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   可我最不希望的事情,就是你真的是日本的人。   “关于明台,你该杀就杀。”   明楼颇有醉意的说出这句话,曼春心中却极不是滋味。   是不是眼睛蛇也对别人说过,关于汪曼春,你该杀就杀。   明台若死,那是牺牲。汪曼春若死,那是死有余辜。   她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熟悉的暗红色,在幽暗的灯光下,如血一般,却又澄澈晶莹。她不敢去看明楼灼热的目光,一杯一杯灌下。她本是喝惯了红酒的,但不知为何,今日就那么醉了,醉的莫名其妙,醉的理所应当。   “师哥……”汪曼春隐约听到酒杯摔碎的声音,她只觉软软倒在明楼身上,头昏昏沉沉的。但那里仍有一种熟悉的气场包裹着自己,一如幼时。   “曼春。”明楼看着她痛苦又落寞的眼神,忍不住揽住她,擦干她脸上的泪痕。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像是个需要自己守护的小女孩,而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汪处长。   明楼仅仅抱着汪曼春,久久无话。他们二人都清楚,这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过后,杀戮的大幕马上就要拉开。第一个中枪的,就是汪曼春。   第二天清晨,汪曼春醒来发觉自己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呼唤明楼无应,她才知道,明楼应是走了。   曼春有些后悔了。她不应该喝醉的,她还没能再好好看明楼几眼。下一次相见,或许就是执枪相对了。   孤狼曾经怀疑明楼是共/产/党。   曼春自我心理安慰着。如果是这样,他应该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而死的。   但如果明楼是日本的人,至少在明面上,自己还是在保护他的吧。   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背叛了你,我也不会。   好,真好,不论如何,你都该明白我的心意。   “曼春,不吃早饭就走吗?”   熟悉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曼春险些流出眼泪。他一直都在。   “师哥,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在明楼面前,汪曼春希望能一直笑靥如花。   “你喝醉了,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这里呢。”明楼关心的看着曼春,曼春心中既是感动,又是不舍,更是贪恋。   汪曼春从小到大期待的不过就是这般,平和温馨,相知相守。有师哥在,她才感到安心。   明楼端着早饭,也是不舍的看着曼春。“吃点吧,吃完我们一起去上班。”   “嗯。”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汪曼春进了刑讯室,听到梁仲春带走了明台时,仍是又怕又恨。那个王天风,难不成真的杀死了明台?这下好了,该如何跟师哥交代。   看着梁仲春小人得志的样子,汪曼春慌了神。王天风死的时候并没有说清楚他到底要怎样只说做事要分轻重。   明台,明台不可以死,他可是毒蝎。   是特高课的命令,那个藤田是故意要陷自己于不忠不义之地吗?   什么放下明台这件事,什么侦听第三战区电台,她努力了这么久,不过是想保住明台,想接到更清楚的指令。   师哥怎么办,他会怎么想?   到底是谁做事分不清轻重,王天风啊王天风,你这是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八】番外【这是曼春的碎碎念(?)】【其实这是表白】   日军在第三战区大败。藤田收到的是假情报。汪曼春还没回过神来,高木就已经带人将她抓了起来。   梁仲春说自己偏激固执,是个在悬崖边还要往下跳的疯子。   这时候汪曼春才忽然想起,毒蜂说自己慢慢就会知道怎么做。   这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明楼终有一天会置自己于死地?   不会的,她可以死,但是唯独,不可以是明楼把她杀死。   对明楼的爱已经融入骨血,明楼就是她的信仰。   她可以伪装,她有一腔报国热血,她知道她应该忠于眼镜蛇,她知道自己是最特殊的中/共/党/员。   但是她可以为明楼放下一切,她甚至可以为了保护明楼,接了毒蜂这个上线。   为什么毒蜂一直都对明楼的身份闭口不言。   他是知道终有一天明楼会杀死她吗?   明楼呢?   那是她的师哥啊。   谁都不能相信,但是我就只任性一次相信你。   但最终是你设了圈套要杀死我?   还有日本人,特高课可真是跟你明楼沆瀣一气啊!   “日本人把我当狗一样使唤,什么脏事都让我来做。现在呢,他们在战场上吃了败仗,需要有人替他们挡枪了,他们就把一切归咎于我?”汪曼春恍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疯子。   “明楼呢?他为什么不站出来替我说句话?”曼春仍旧保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明长官现在可顾不上替你来收拾烂摊子。”   曼春只觉得血液都凝固了。这句话什么意思?   师哥,师哥这么快脱开了身?为什么?为什么留她自己在狱中?如果他是眼镜蛇,他不应该来救自己吗?这么说他只是新政府的人?他难道,难道一直在演戏?   “我知道,我做了一件蠢事。”我相信了一个,我最不应该相信的人。   是他,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利用我。   你等着瞧,你们等着瞧,我绝对不会就这样默默的死掉。   明楼,哪怕是为了让我在恰当的时机死去,我也不会就这般束手就擒。   谁都可以杀死我,唯独你不可以。   因为我爱你。   因为你或许曾经爱过我。   因为我拼尽一切想要保护你.   因为你为了自己和你的家人而出卖我。   明楼,我是汪曼春。   我是□□地下党的青蔓,我是军统的毒蔓。   当然这些都不要紧。   你别忘了,我可是76号最心狠手辣的人,我是原田左善的女儿,我有日本的血统。   你就等着,看我如何在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的同时,了结了咱们的恩怨。   是你逼我的。   明楼从藤田的办公室出来,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不能停止,疯子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他搭上他最爱的人的性命,同时,就是搭上了自己的命。   好在明台好转,阿诚和大姐还在自己身边。   或许他还有机会,可以找一个契机救出汪曼春。   死间计划已经牵扯了太多的人,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不能忍受自己安好,看着战友一个个死去。   一切都不过是掩护毒蛇罢了。但那要损上多少条性命。明楼甚至觉得自己终会折寿的。   一定要救出曼春,一定有办法。   曼春,等着我。   【人物内心os】   有一日曼春突然发现自己变了,或许是受日本人的影响,或许是工作使然,当她越来越熟悉枪和子弹时,她就会越喜欢开枪的快感。枪是冰冷的,它没有热血没有感情,就只有子弹射出去的清脆的响声。   曼春觉得那声音清脆。   枪声对她,有天生的吸引力。   至少她认为她抓去杀死的人,除了组织要求必须死的人,都是些平淡如草芥的替死鬼。   当她意识到人命的卑微时,她已经是一个杀人女魔头了。   她觉得和她明楼一样,效忠权力。   米白色浅玉色的旗袍都被她压在箱底,现在她不是穿黑色深灰色的制服,就是深紫深红色的旗袍。她以前,从来不会涂那么鲜艳的口红的。   她更艳美了,但她不再是当年的汪曼春了。她已经可以开口骂明镜,可以随手掏出枪来瞄准一个人,甚至可以为了探寻明楼的身份而派特务。   从明楼离他而去的那个夜晚开始,曼春就离不开红酒了,她只有在醉酒的时候才会恍恍惚惚,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到底是为日本人做事,还是为延安做事,还是为重庆做事。她收到的夜莺的回复,永远是潜伏,顺其自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上级是谁,自己的上线是谁。自从叔父死去,南田洋子告知自己的身世,曼春就感觉这世界变了,她所信任的,不论是延安还是重庆,哪怕算上日本,都没能保住亲人的命。相反,她天生的敏感和怀疑让她对任何一方都充满了敌意。   曼春甚至感觉,自己真真正正成了日本的人。   因为她知道,南田洋子是信任她的,南田洋子在她做得好时会鼓励,做错事时会惩罚,南田课长是那么真实,而那眼镜蛇,那夜莺,那青瓷,更像是自己脑中虚幻出的。   而她不能反驳的,她仍然还是那么爱明楼。   汪曼春一生的死穴,都在于明楼。因明楼而喜,因明楼而悲,为明楼抛下一切,不假思索毫无理由的相信。只有跟她在一起,自己才有片刻安心。汪曼春才会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自己是真实的,自己是一个活人,而不是一把枪。   汪曼春总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明楼,她特别害怕明楼看到她处决犯人的样子,那是嗜血的女魔头,不是明楼的汪曼春。   而明楼,也正是心疼,是自己把曼春逼得心机重重心狠手辣,甚至,黑白不分。   他太后悔,答应疯子的死间计划,不仅赔上自己的兄弟,还有完全本无关系的曼春。他知道曼春作为最最危险的一个伪装,本就不易,如今让她彻底黑化,明楼如何狠得下心。他甚至一闭眼,都能想到小时候的汪曼春,蹦蹦跳跳跟在自己身后,一遍遍唤着“师哥”。那声音甜到心底。   “曼春,这辈子,我只能相信你了。”明楼这般说,心却在刺痛。自己相信她,却也是在伤害她。   死间计划,无非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对于汪曼春,那是不疯魔,不成活。可是明楼怎么忍心让汪曼春去执行这个计划?明楼怎么忍心曼春死?   每次曼春认真的看着明楼,说自己要保护他,自己相信他时,明楼心中愧疚多于感动,几次他想脱口而出自己就是眼镜蛇,但他不能。   每个人都在演,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身份多了,披上数层皮囊,谁又分得清哪个是真心实意,哪个是逢场作戏?   明楼希望,自己对曼春,永远是真情实意。可事实上,他和她,都在欺骗对方。   他多想站在太阳下告诉曼春,自己就是在她背后默默保护她的人。他多想正大光明的喊出,他对她的心,永远都没变过。   【九】   月光随着凄冷的风渗进牢狱中,曼春坐在铁床上靠着墙沉思。她只穿了一见衬衫,寒夜冰冷,她的心更是冰冷。   不知道是恨还是悔,曼春从来没有这般无助过。她失去了可以依靠的最后一个人。   刀片在指尖摩挲,捏久了都有了些许温度。   “所以你可以不相信我怀疑我,甚至调查我,可是我对你,是永远信任的。”   “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什么都能舍弃。”   高木安排的守卫全然不顾汪曼春的举动,她推开大门的那一刻,整个夜色就染上了杀戮的血腥气。   “大哥!出事了!”阿诚猛地推开门,巨大的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明楼。   “出什么事了?”   “汪曼春越狱了!”   明楼彻底惊住了。   他太小看曼春了,他放松了对她的警惕,他忘记了多年来汪曼春的手段和能力。   他也太小看王天风了,这个疯子,临死前到底留了什么命令。   他明明是让王天风无论如何保下汪曼春的。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做到的?”   一切都完了,就算他想救汪曼春,单凭越狱一宗罪她也永远不可能被宽恕了。   电话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晚上好啊师哥。”   汪曼春的声音那么冰冷,寒到人心底。   “我还真没有想到,原来你才是那个最想置我于死地的人。”   汪曼春眼中含泪,但语气仍是坚忍。   “你想怎么样?”明楼只觉汪曼春现在迷雾重重,他心中冒出巨大的不安。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明楼大脑中近乎一片空白,他有预感,汪曼春正在走向一条不归路。   这不仅仅会害死她自己,而且不知道会给死间计划带来怎样的变动。   一切都在状况外,明楼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曼春,投降吧,你无处可逃。”你在狱中,或许我还可以保你,可是你越狱,就意味着跟日本为敌,这让我陷于两难,我该如何视你。   “逃?谁说我要逃了?”汪曼春此时心中只有不屑和嘲笑,她的师哥这个时候还在摆一副谆谆教诲的样子做给谁看?我汪曼春已经对明镜投降过一次了,但是换来了什么呢?反正我汪曼春已经是死人了,不过是带几个人下去陪我罢了。   王天风不要那名声,我也可以不要,反正我是被放弃的人,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在上海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账还没算清,别急着走。我不需要跟你谈条件,我只要结果。   汪曼春狠狠的扣上电话。   明楼无奈的放下电话。   停止一切行动。眼镜蛇。   这条密电发了七次。   明楼应该清楚的,汪曼春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收电报。但是他仍旧抱着一丝丝的希望。   她是青蔓,那个仍旧爱国的青蔓,眼镜蛇的命令,她不应该违抗。   但她也是军统的毒蔓。   这个时候,汪曼春正在向梁仲春家走去,她在回想,高木跟自己做的交易。在死前还可以利用日本人一回,心中也是极为解气的吧。   枪,录音机,车。还有,对梁仲春的恨。可惜了他那位小老婆。血液滴在手上,暖暖的,黏黏的,那种红色很让人欣赏,让人心旷神怡。但是溅满了床头,着实不太美观。   看着梁仲春急匆匆赶来,曼春嘴角挑起不屑的笑,并不多言,开车离开了。   明镜,谁说在你活着的时候,我汪曼春进不了你明公馆的门?今天,我就正大光明的走进去。   作为,日本人。   毒蔓,真正要开始执行任务了。   【十】   汪曼春在明台的面粉厂等了很久。不顾明镜怎样的挣脱,她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有点恍惚,为什么要把明台牵扯进来。   而明台为什么还活着?   王天风的死间计划,明台已经死了。但是明楼居然神不知鬼不觉把明台救了回来。   这是什么情况?从自己入狱来看,明楼,应该是亲日派。   难道仅仅是为了救自己的弟弟?   不,原本不该牵扯进毒蝎的,这只是她和明楼的恩怨,尽管毒蝎是明楼的弟弟。   “汪曼春,你不会得逞的。”明镜愤恨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我一心求死,怎么会不得逞?   她听到了车门开闭的声音,明楼终于来了。   明楼看着面如死寂般的汪曼春,高高在上冷漠的俯视着自己。   他险些就要说出自己是眼镜蛇,一切都是他策划的。但是汪曼春这个傻子为什么要带来录音机。她是真的那么恨自己,以至于疯魔到要摧毁死间计划吗?   “你不要激动,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吗?你不了解我的秘密,我也看不透你。   “我回来之后最痛心的事情,就是看到你变了。”   他恨的是王天风,硬生生把汪曼春变成一个为虎作伥的杀人机器,从外到内,再也不会是当年那个善良宽容的小女孩了。   她恨她自己,为什么是日本人的女儿,还是南田的学生。为什么要答应那个疯子的计划,为了保护明楼,做的都是伤害组织的事情。   但是明楼,你就没有错吗?   当初你因为你大姐的一句话就抛弃了我,把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丢在上海。你以为是我自己想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到你应该死去的时候,你自己会清楚的。”   王天风的话突然蹦到了脑中。   自己到底怎么了?   她为什么要出现在死间计划中?   为什么总感觉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所以自己该死。   如此这般犹疑不定,杀,杀不得,留,留不得。   组织为何当初不直接秘密处决了自己?   而明楼,你到底要怎样。   你到底是谁?   “我是中国人。”明楼看着汪曼春,仍在细想怎样才能把“明楼就是眼镜蛇”这个消息传递给她让她停手。   曼春心中震惊。   她多想说,我也是中国人。   但当她听到明楼说要助自己逃出上海时,心底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怒火。我汪曼春为什么要离开上海?   伴随着明台的声音,汪曼春一下子又清醒了。她突然想毁了录音机,她怎么会疯魔到为了让高木信服真的把录音机带到了这里?她怎么能傻到让高木监听面粉厂?   假戏做久了,也就成了真的了。   曼春释然了,不论今日如何,她都该走了。   既然必定要以一个汉奸卖国贼的形象死去,不如,就再真实一些。毕竟,这是她在死间计划中的任务。毕竟,那是眼镜蛇同意的任务。   她无心听明楼明台争吵。她也不知道,自己遗漏了或许最重要的信息暗示。   她只是很想问,明楼到底是谁。   当子弹穿过身体的时候,汪曼春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只是一直看着明楼的枪。   明楼的手,在颤动。   然后,自己从二楼跌落了下去。   这是不是就算,完成眼镜蛇的任务了?   明楼知道汪曼春越狱后,就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局。但他仍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扣动了扳机。   就算汪曼春必须死去,唯独不该是他亲手杀了她。   明楼眼睁睁看着汪曼春摔到地上。   不敢置信。   死不瞑目。   很好,死间计划最后一个要死的人,终于被自己执行了。   【十一】   汪曼春只觉得自己醒了过来,轻飘飘的,一直在坠落。她睁不开眼睛,仅仅是灵魂的苏醒。   自己不是死了吗。   是明楼向自己开了枪。   毫不犹豫的开了枪。   往事突然一股脑冲进记忆,汪曼春陷在她与明楼相依相伴的一幕幕中不能自拔。   是陷入,亦是沉沦。   是爱,亦是恨。   是宽恕,亦是救赎。   “曼春怎么样了?”   “大小姐昨晚上醉的厉害,又着了凉,现在还睡着。”   “吃药了吗?”   “医生刚刚打了针。”   “行吧,你们好好看着她,醒了让厨房做点清淡小粥。”   “是,老爷。”   曼春恍恍惚惚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似在梦中,却又那么真实。   再度陷入黑暗的一刹那,她突然反应过来,那个声音属于谁。   “大小姐您醒了?”   汪曼春猛地睁开眼睛。欧式风格的白色雕花大床,熟悉的丝绸被褥,月光透过落地大窗撒到大理石地面上。台灯洒下温暖又昏暗的光。   “怎么回事?”   汪曼春支撑着起身,只觉得头疼欲裂。   “曼春,你睡了整整一天。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灌了那么多!”汪芙蕖进门坐到曼春床前,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汪曼春像是看到了鬼一般。   怎么可能?!   “叔父?”汪曼春试着叫了一声,却看汪芙蕖瞪着眼睛骂自己。   “你居然跑到明公馆去低三下四求明镜?你还是汪家人吗?你看看你腿上跪的,天那么冷还下雨,且不说瘀血吧,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还想落下病根是怎么的?为了个明楼你值得吗?”   汪曼春愣住了。   求明镜?现在是什么时候?   汪曼春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落地镜,那张面孔,分明是幼时的自己。   难道那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人都说醉后酒中大梦三生,果真没有错的。   “你怎么了?说你两句还不愿意了?”汪芙蕖看曼春愣愣,提高了声音。   “不是不是。”曼春捂着头道:“叔父,我刚刚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吓着了。”   汪芙蕖无奈撇了撇嘴,汪曼春就是他汪家的祖宗,还真是除了明楼谁都治不了。   “下来吃饭。”   曼春动了动腿,膝盖传来一阵刺痛。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那明楼现在在哪里?   明楼睁开眼睛,瞥向窗外。飞机已经走了很久了,现在向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黑漆漆一片天空。   他心脏跳的飞快,他能感觉到后背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那是梦吗?为何真实到自己挣脱不开。   他不敢相信,自己会拿枪对准曼春扣下扳机。   曼春死不瞑目盯着自己的眼神,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好在,好在那是一场梦。   “先生,马上就要到巴黎了,请您整理好个人物品。”一个空姐走过来,用法语轻柔的唤醒每一个正在睡觉的乘客。   巴黎。   他真的离开曼春了。   明楼突然有一种冲动,他要回上海,他不应该就这样扔下曼春的。他绝对不能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明楼下了飞机立即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在明镜下楼接电话前先问了阿香。   “阿香,曼春怎么样了?”   阿香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向楼上看了一眼才小声说:“阿香专门打听过了,汪小姐灌了一晚上酒,现在还没睡醒呢。”   明楼心中暗暗算着时间。   同明镜通完话后,他就以眼镜蛇的身份向上级请示,要求调动青蔓到法国。   汪曼春在午夜收到了调动的密电,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般。   普罗旺斯。   原田左善最后居住的地方。   那里有她本不该知道的一切秘密。   【十二】   “曼春啊,还头疼吗?”汪芙蕖坐在餐桌前,折起报纸看着神色颓然的曼春。   “我没事。叔父今日怎么在家吃饭?”曼春拖开凳子坐下,拿过红酒和高脚杯。   “哎,曼春,不能再喝了!”汪芙蕖急忙夺过曼春手中的红酒,心疼的看着她。   “叔父,我要是想喝,谁能拦住我?”曼春靠在椅子背上,懒懒转过头,漠然看着汪芙蕖。   汪芙蕖自知曼春执拗,随她开了塞子。   “对了叔父,我要去普罗旺斯。”汪曼春轻轻摇晃着红酒杯,看似灌酒,实际上只是浅浅抿了一小口。   “普罗旺斯?”汪芙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法国。他原本还想让曼春去特高课见见南田课长。   “是。”汪曼春恢复了那一副“汪家我说了算”的气势,并不看汪芙蕖的表情。   “你去普罗旺斯做什么?”汪芙蕖莫名其妙,想着就算曼春去法国,也应该去巴黎追明楼才对。   曼春重重放下酒杯,使了个眼色让佣人退下去,才轻声说:“我母亲,曾经是日本派到法国的特务。”   汪芙蕖眼皮跳了一下。汪曼春怎么会知道的。   “日本领事馆让我去普罗旺斯,取一样我母亲遗留的东西,军方要用。”   汪芙蕖深深的看了汪曼春一眼。   这孩子是怎么了?难不成日本领事馆这么早就盯上他汪家了?   曼春故作深沉,她不知道这些话能否制住她叔父。她也不确定,那个“梦”中留给她的信息,是真是假。她清楚地记得,在她成为南田课长的学生后,她告诉自己,母亲原田左善是潜藏的日本特务。曼春后来的转变,也跟一半的日本血统有关。   “当然,这种命令你必须得执行。”汪芙蕖权衡利弊,既然是日本领事馆的命令,他自然不能违抗。若是曼春这次处理的好,说不定将来对自己仕途也有助益。   “叔父,曼春这就走了,领事馆那边一切都处理好了,我不能带别人,您清楚。”汪曼春看到汪芙蕖微微变动的神情立马猜到了他的心思,只怕露馅便决意趁早离开。   “这就走?”   “还有,这件事必须绝对的保密。”曼春压低声音,“包括特高课。”   汪芙蕖自信的笑笑,说:“那是必然,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至于向外宣布,我便说送你出国留学罢了。”日本内部的争斗他汪芙蕖也是清楚的,曼春能接触到知道她母亲身份的人,必然是高层的重要人物。汪芙蕖心中窃喜,这个侄女真是不可小觑。   明楼在巴黎收到电报,却不想竟是将曼春调到了普罗旺斯。上级说青蔓有其特殊任务,必要时会安排两人见面。   明楼漫步在香榭丽舍大街旁,心事重重,好在曼春离开了上海,只要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只要她不加入军统,一切就都有余地。哪怕自己现在还是见不到她。   青蔓的任务,说简单也很简单,说艰巨也很艰巨。她要护送一批一批同志转移到巴黎。在这个充满薰衣草的悠闲小镇上,不止有蓝天白云,潜藏着的青蔓,渐渐成为了党组织内部最最稳定和平的一条路。   汪曼春知道眼镜蛇在巴黎,他仍是自己的上线。她无数次想要告诉眼镜蛇不要进行死间计划但又迟疑了,毕竟现在不存在毒蔓。   她对巴黎这个城市,又是向往,又是胆怯,一方面是想见到眼镜蛇,另一方面,怕面对明楼。   很多个午后,汪曼春在小院中远望大片薰衣草花田,出神时总会想到那个“梦”。一切都那么真实。她在细细思索每一个细节,却总是看不清明楼的身份。   还有那个叫原田左善的女人。曼春真的找到了她的日记本,里面有记录关于樱花戒指的内容,跟自己的那个,一模一样。   “汪小姐,打扰了。”   曼春思绪被一个温和的声音带回普罗旺斯,她回头看,却是鲁佩斯太太。   “夫人您好,快请进。”汪曼春急忙笑着迎上去。   鲁佩斯老先生是一位文学教授,更是组织在普罗旺斯的同志,汪曼春本就打着学习文艺复兴时期文学理论的幌子留在这里,这时与鲁佩斯先生、太太也成了极好的朋友。   “夫人有什么指示吗?”汪曼春跟鲁佩斯太太在客厅坐定。   “下星期在巴黎有一场新年名流沙龙,我跟先生收到了邀请函。眼镜蛇要见你。”鲁佩斯太太慈爱的拍拍曼春的手。   “眼镜蛇?”曼春疑惑的问道。   “没错,眼镜蛇。”鲁佩斯太太又说。   “马上又有一位同志要转移,你们扮作姐弟,送他去巴黎之后,我们会在巴黎的房子里等你,然后在那里过年。”   “好。”曼春点点头,“那位需要转移的同志怎么称呼?”   “他叫青瓷。就是你们中国的那种器具。”鲁佩斯太太用法语艰难的描述着。   汪曼春瞬间愣住了。   “你需要带青瓷到巴黎,交给烟缸。你认识她的。”鲁佩斯太太看曼春呆愣的样子,急忙晃晃她,“汪小姐,您还好吧?”   “哦,我很好,夫人。我已经明白任务了。青瓷什么时候到?”   “后天下午,他自会来找到你,我和先生后天上午就去巴黎,你们必须在后天午夜到达巴黎。咱们一起跟烟缸见个面。”   “那……眼镜蛇会到吗?”汪曼春轻声问道。   “不,他不会去。但是你们马上就会见到。对了,你跟青瓷的接头语是这个。”鲁佩斯太太很认真的用中文说,“您知道百乐门有一首歌叫《月圆花好》吗?我知道,很好听。”   汪曼春点点头,起身送鲁佩斯太太出门。   晚上,汪曼春果真收到了眼镜蛇的电报,只是说明新年沙龙上要见她,并没有说护送青瓷的事。   百乐门。   月圆花好。   青瓷?   很好,终于要见见这个自己“曾经”拼命保护的人了。   【十三】   “阿诚?!”   “汪曼春?!”   普罗旺斯这个夜里并不平静,汪曼春怎么也没想到是阿诚敲开了她的门。   阿诚显然没料到情况是这样,他愣愣看着鲁佩斯太太说的青蔓,怎么也没想到这就是那个在雨天里跪在明公馆门外的汪曼春。   “啊……您知道百乐门有一首歌叫《月圆花好》吗?”   “我知道,很好听。”汪曼春现在几乎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你先进来。”   “汪小姐,你怎么?”   “阿诚,你什么时候进的组织?”汪曼春关死门转身劈头盖脸的骂下来。“你知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事情,你跟着师哥去好好学经济做学问有什么不好吗?”   “我还没问汪小姐呢,青蔓怎么会是你?”   “阿诚,请你听清楚,我这个代号级别比你高!”汪曼春脑中完全混作一团,有什么东西似要喷薄而出,但就是隐于迷雾。   “我师哥呢?”汪曼春气道。   “他还在巴黎大学教书。他不知道我入了□□。”   “你……”汪曼春语无伦次,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汪小姐,你入党恐怕大哥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我只知道师哥不是个喜好政治的人。”汪曼春说着说着有些心虚。   她为什么总是有种疯狂的感觉,不论是“梦”中还是现在。   “你回巴黎,会见师哥吗?”汪曼春拿出晚饭招待阿诚,心中仍是惴惴。   “我回去首先得伪装好我一直在那里,至少不能让大哥看出来我刚刚执行完任务。”阿诚无奈的说。   “如果见到他,千万不要提起见到我。”   “当然,我一直在巴黎郊区上学住宿舍,汪小姐在普罗旺斯读书,我为什么要提到你?”   汪曼春漫不经心点点头,等待着夜色临近。   一路上还算平静,直到巴黎火车站,见到鲁佩斯夫妇和烟缸后,汪曼春才放下心来。   阿诚跟着烟缸离开,两人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回到鲁佩斯夫妇在巴黎的房子里,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   汪曼春把东西搬进客房,马上搬出电报机开始工作。一连串收了好几份电文,曼春忙着翻译,鲁佩斯太太这时候端了粥上来。   “汪小姐,歇一歇再忙吧。”   “麻烦夫人了。”   连着几封电文都是关于人员调动的,不少是要调回国开展斗争。汪曼春感觉形势不是那么乐观。   “你需要做一些准备,因为新年沙龙去的都是些上流人物,你作为我先生的学生,肯定会有不少文学界的人物来与你交谈。一定要注意隐藏,我们怀疑有日本间谍。”   汪曼春眼神一沉。   日本人?   那这个沙龙就有趣多了。   青蔓还没有执行过任务呢。   她是不是要把那个身份亮出来了呢?   曼春无意识的转着手上的樱花戒指,细细思索,自己在普罗旺斯找到的,原田左善的日记本中的内容。   【十四】   巴黎中心的一座高级酒店,在夜色中灯火辉煌。聚光灯下来来往往的皆是这座城市中有头有脸的名流名媛。大厅中各界人物聚在一起问候敬酒,欢声笑语,是不同于上海的另一种繁华,更加的捉摸不透。   曼春选了一条黑色的长礼服裙,鲁佩斯太太皱了皱眉,她总觉得年轻的女孩子不该穿这么深沉。这张面孔画了稍微浓了一点的妆,尽显妩媚,也略约有了些那个“汪曼春”的影子。   曼春跟在鲁佩斯夫妇身后,在那一群老学究前彬彬有礼,谦虚好学,相谈甚欢。老教授们皆是感叹鲁佩斯先生怎么收了一个这么好的学生。   “用你们中国话说,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曼春谦虚的笑笑,“先生过奖了,对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方面的研究,我的论文仍是有些见识浅薄,有机会希望各位多多教导才对。”   “汪小姐也是中国上海人吧?”另一位教授夫人上前拉着曼春的手,向鲁佩斯太太说:“巴黎金融界有一位翘楚,也是中国上海人呢,他是我先生同事的学生呢。”那位夫人四面看看,指着大厅另一角说:“看,那个年轻人就在那里。”   曼春回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她仍旧愣在了那里。   明楼西装革履,拿着香槟侃侃而谈,风度翩翩一如当年。   曼春脑中一股脑的冒出来许许多多的画面。   “我还能信谁?我谁都不能相信。”   “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你,我也不会。”   曼春仿佛看到明楼举起枪,面无表情的向自己扣动扳机。仿佛子弹再一次穿过身体。心脏那里莫名其妙的疼痛。   “汪小姐,你怎么了?”   “哦,没事,来来往往的人我没看清楚。”   那位夫人笑了笑,拉着汪曼春回头指过去,“你看,就是那个黑头发的绅士。”   汪曼春再一次回头,直直碰上明楼的目光。   他带着金丝边的眼镜。   就算隔着整座大厅,曼春也知道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   “哦,夫人说的是明楼先生。”那个极其欣赏曼春的老教授说,“他过来了,好久没见他了,一起打个招呼吧。”   曼春眼神跟随着明楼走进,她一直在强忍,害怕泪水滑落。指尖握着挎包冰凉,她甚至在颤抖。   心中爱恨翻滚,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爱他。   她恨他。   但那一切都在明楼走进的那一刹那消失了。汪曼春已经迷乱了。   “夫人们,先生们晚上好。”明楼微微举杯致意。   “明楼先生,快来看看这位汪小姐,她跟你一样杰出呢,据说也是中国上海人。”   “看来曼春还没有跟大家介绍。”明楼看着曼春,眼中深不见底。   他自然的揽住曼春,对大家说:“这就是我时常提起的未婚妻,汪曼春。”   “哦天哪!”几位夫人惊叫起来,“原来你们认识。”“我还打算把这位汪小姐介绍给我侄子呢……”   曼春闻言惊住了,直直盯着明楼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刚刚说什么?   未婚妻吗?   鲁佩斯夫妇在一旁面面相觑,眼镜蛇和青蔓,这是什么情况?伪装身份吗?   明楼转身看着曼春,俯身吻上她的唇。自然而然,各位先生夫人们竟然没有一丝奇怪。   曼春感到明楼的鼻息喷在自己脸上,他的唇贴着自己的,自己就在他的怀抱里。四周都是熟悉的气息,那是当年他们一起配的明家香。   恍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来了也不告诉我,真是太淘气了。”明楼笑着对曼春说。   “明先生,看来汪小姐是要给你个惊喜吧。”   曼春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师哥,好久不见。”   我却不知道,该说好想见你,还是再也不想见你。   【十五】诉衷情   “傻丫头哭什么?”明楼看着汪曼春突然溢出的泪水,瞬时心软了。他轻轻的擦去她的眼泪,心中有的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们久别重逢,自然要多聊一下的,我们不打扰了。”众位先生太太看着这一双璧人,很是和蔼,适时走向一边跟别人聊天去了。   明楼拉起曼春的手,不由分说往楼上走去。   曼春本想要挣脱的,但是明楼温暖的手掌让她莫名的屈服下去。   她觉得自己变了,好像经历了一次死亡,就离那个渴望权利巅峰的女人越来越远了。   明楼攥着曼春冰凉的指尖,脱下西服外套搭在曼春肩上。一言不发往楼上走去。   到了五楼,下面音乐声吵闹声都小了很多,已经是客房区了,地面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走在上面软绵绵的。   汪曼春此时却高度警惕起来。   眼镜蛇约她见面,在513室。   她看着明楼,明楼似是目的地很明确,就那么拉着曼春的手,走到一房门口站定。   明楼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汪曼春此时已经快要晕厥了。   513。   她心中一切的不甘,一切的恨,一切的大喜大悲,一切的不解,仿佛在这一刻摧毁了她。   眼镜蛇,是明楼。   她的感觉一直是对的。   所以,到最终,不管她做什么,明楼都会杀了她。   她必死无疑。   原因只有一个,自始至终,都是明楼要杀死她。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人,竟然从一开始,就要让她死。   他原来真的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他的确是信任自己的,信任自己可以被他杀死。   她心中又喜又悲,任凭明楼拉着她走进房间,锁上门。   灯光幽暗,比不上远处华灯散下刺眼光芒。   楼下的音乐声缥缈却仍可闻。   明楼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汪曼春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也不再思考。   明楼转身紧紧抱住了她。   两人的鼻息渐渐贴近。   曼春只觉得抵在墙边,背上一阵寒冷。明楼伸手揽住了她的背,隔开了冰冷的墙。   她缓慢的回应着明楼,并不反抗。她已经无力去证实什么,去质问什么了。   她等待了太久,那些爱恨那些委屈那些不解,通通融化在这个黑夜。她看不清明楼的表情,只是感到那黑影包围了自己。   明楼紧紧把曼春抱在怀中,气息粗重混乱。他不知道滴落的,是她的眼泪还是自己的眼泪。只是闭着眼睛去感受她的存在,去证实她没有死。   明楼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他痛恨他心疼,为什么当年汪曼春要步他的后尘,为什么当年他没有及早察觉,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为什么自己真的能扣动扳机。   为什么他爱汪曼春。   汪曼春长长的指甲陷入明楼的肩膀,但那种刺痛算不了什么。   他们经历过死亡。   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都经历过极度的毁灭和重生。   曼春不知道怎么换气,那种窒息让她突然清醒过来。两个人错开一步离开了很远 。   明楼往前走了一步站定,留给汪曼春的只有一个孤单的背影。   两个人都默默无话。   气压降到极低。   “你不说些什么吗?”汪曼春声音虚无缥缈一般,仿佛随时就会消散。   “曼春我……”明楼的声音生生被一把匕首制住。他转身不敢置信的看着曼春。   汪曼春流着泪,却忍着声音的颤抖,稳稳举着一把匕首,架在明楼脖子上。   “为什么?”   明楼从汪曼春绝望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些东西。   或许那根本不是梦。   那是记忆!   他真的曾经狠下过心来杀死了他最爱的女人。   “曼春……”   汪曼春看到明楼的神情,心中亦是大恸。   她就知道那不是简单的梦境。   明楼,真的杀死过她。   她已经死在这个男人手里一次了。   “王天风的死间计划,除了我,所有人都会死。”明楼稳了稳情绪,终于缓缓开口。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是军统的人,我更没想到王天风居然把你也算了进去。”   “一切都是我的错,若我没有离开你,你没有当了南田的学生,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你一直都知道青蔓是我?”曼春看着明楼,泪水不住的滑下。   “是。”   “我的任务,就是死去?”   “是。”   “好。”曼春绝望的闭了闭眼睛,泪水粘在长睫毛上,在幽暗的灯光下尤为可怜可叹。   匕首缓缓落下,曼春无力的退后几步,她已经什么都不敢想了。   明楼,你不逼死我不罢休。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眼镜蛇?   这件事情,没有谁对谁错,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汪曼春为什么要爱上明楼?   她原本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却被他磨到没有棱角。   她的心就是用来践踏用来欺骗的吗?   曼春缓缓转身,她想放弃一切。   但是爱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吗?   “你不要走。”   明楼上前一步抱住曼春。   她在发抖。   泪水滴到明楼的手背上,凉津津的。   明楼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时候,汪曼春哭只有明楼能安慰住她。而现在,明楼只能紧紧抱着她。   曼春变得瘦弱,明楼感到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一般。   “你知道的……我爱你。”   汪曼春终究还是缴械投降了。   正如汪芙蕖说的,汪曼春这匹小野马,只有明楼能管的了。   她转过身,把头埋进明楼的肩上。   明楼感到湿濡濡一片,曼春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但她仍旧没有哭出声。   曼春好恨自己。   为什么能没有出息到离了明楼就不能活。   “你明明知道的……”   明楼听的心疼,曼春的哭腔里包含了那么多委屈,那么多怨恨。   “我知道。”明楼闭上眼睛,任一道泪痕滑落。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报国是我的理想,而你,是我的信仰。   【十六】   曼春蜷在明楼怀里,闭着眼睛。她没有睡去,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明楼,你到底有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那个汪曼春在疯子的指示下做尽坏事,你有没有过恨,有没有过心疼?   “师哥,你想要什么?还是权力吗?”   “是,我必须有足够大的权力,才能保住我要保护的人。”   “曼春你呢?”明楼低头轻声询问。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如果我仍是那个渴望权力巅峰万人敬仰的汪曼春,会不会重蹈覆辙。   “只要你不进军统,王天风不利用你,我们就一定能走出另一条路。”明楼微微抿了一口红酒,似是听到了曼春的心声。   “找个机会,跟我一起回上海吧。大姐……会接受你的。”   “明镜姐?”曼春坐直了身子,“她真的加入组织了?”   “没有,现在她连红色资本家都算不上。但是未来,应该会的。”   曼春点点头,想着那个她所调查的一切,并不是子虚乌有。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师哥,”曼春沉吟片刻,仍是说了出来,“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明楼审视的目光划过曼春的脸庞,说:“如果我说我知道呢?”   “嗯?”曼春心中极是不确定。   “你是中国人,你是我的爱人。”明楼微微一笑,“这跟你的母亲没有多大关系。”   “况且,日本人当时已经放弃汪夫人了。”   “你这个情报处处长当的很称职嘛。”曼春凑近一寸,压低声音,“那这里的日本人是不是目标很明确啊?”   “没错。”明楼突然翻身把曼春压在床上吻了下去,随手弄乱了被子。曼春握住明楼的手,十指相扣。   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特工,这样的随机应变能力还是有的。   门突然被打开了,几个日本特务看到这一幕都极其尴尬,说着抱歉就退出去了。   明楼伏在曼春身上很久,确定门外没有声音后才起身。   “你跟别人搭档时也会这样?”曼春借他的手缓缓坐起来,戏谑的问道。   “不,之前都是我一个人做任务。”明楼整了整衣服,重新带好金丝边眼镜。   “是吗?”曼春似信不信。   “反正你是我的上级,指派谁当你搭档还不一定呢。”曼春板着僵硬的面孔,憋着不笑出声。   “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醋味?”明楼随手递给曼春她的匕首,“原田熊二在等你呢,原田樱子小姐。”   曼春突然正色问道:“他真的是我母亲的哥哥?”   “同父异母。但是你要做原田樱子,就要把他当亲舅舅。哪怕当年是他下令刺杀你母亲逼你母亲自杀,总的来说,他们兄妹感情还是很好的。”   “你就不怕,他拿你来威胁我?”曼春握住明楼的手。   “他知道老师要让我回去主持上海经济,所以已经笼络过我了。我反到是不希望,他用你来威胁我。”明楼反过来握住曼春的手安慰道。   “师哥,可永远不要小瞧人。”曼春从挎包中拿出一张信笺,塞到明楼口袋里。“这是日记的备份,我会把原稿交给他。”   “你不怕我看?”   “没什么要紧东西,不过是军部的几份贪污大案的底子,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而对你,就不一样了。”   “好。我们日本见面。”明楼伸出胳膊。   “你倒是对他的行程清楚的很。也不怕我叛变?”曼春笑了笑,挽着明楼出了门。   “不怕。”   果不其然,三楼的楼道口,一位服务生拦住了汪曼春。   明楼深深看了曼春一眼,曼春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明楼跟鲁佩斯夫妇回到住宅,立即给已经在苏俄的青瓷发密电,到日本会合。   原田熊二见到曼春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那分明就是他妹妹原田左善。简直一模一样。他心中极是震动,仿佛妹妹活了过来。   “左善……”   毕竟是演技派的特工,曼春听到这个名字瞪大了眼镜,神色戒备又不敢置信的看着原田熊二。   “你说什么?”曼春一开口,原田熊二才意识到这不是妹妹。   “你好,汪小姐,我是日本军部的军事顾问,原田熊二。”   原田熊二清了清嗓子,很有礼貌的跟汪曼春握了握手。   汪曼春仍旧是震惊的神情,让原田熊二深信不疑。   “汪小姐,请坐。”   “你是谁?”汪曼春微微退开一步看着原田熊二,“你一开始说的是什么?”   原田熊二急忙安抚她的情绪,“樱子,你不要担心,我是你的舅舅。”   “对不起,我不知道什么樱子。”   “好吧,汪小姐,但是我知道是你。你是日本最优秀特务原田左善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外甥女。”   汪曼春听到那个名字,不受控制的溢出眼泪。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应该认识这个。”原田熊二拿出一枚银戒指,雕刻出樱花的样子。   跟曼春手上那枚正是一对。   “是你,下令要杀死我母亲?”汪曼春忍着泪水质问道。   原田熊二愣住了,他没想到曼春会知道这些。   “樱子,听舅舅解释。”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曼春问道:“你应该清楚我在普罗旺斯读书,难道你以为我找不到我母亲的日记吗?那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能狠得下心……”   原田熊二只觉得他是在无法说的清楚为什么要杀左善。如果不是汪芙蕖接走了曼春,说不定他再也找不回妹妹的踪迹。   “樱子,是舅舅没有能力保护好你妈妈,你知道吗,特高课那一众人一直跟舅舅作对,如果舅舅不下那道命令,你我也会被他们秘密处决的。”   曼春相信这些话的,毕竟那个她听到过南田课长的威胁,就是关于她的身份。   可惜了,南田课长给她的理由,是抗日分子杀害了她母亲。   有意思,很有意思。人果然是被利用的。   她很想看看,到底他们还能编造出几种自己母亲的死因。   但是曼春仍旧表现出极大的恨意,倔强的站着忍着泪水。   “您来找我做什么?”曼春终于平静下来,但还是冷着面孔问道。   “樱子,跟我回日本吧。”   “回日本?继续给你做特务当枪使然后再下道命令处决我吗?”   “不是不是,樱子你不要这么激动。”原田熊二这时看着曼春,只觉得自己犯下的罪孽深重。仿佛左善就在自己面前质问自己一样。   “舅舅需要你母亲的日记,来扳倒藤田芳政。为你母亲报仇。”   “什么?”汪曼春这时候愣住了。怎么把藤田芳政牵扯进来了?这个时候他应该还不在上海的。   “樱子,你母亲是卷进了政治斗争,现在舅舅急切的需要你手上的一份材料,才能为你母亲洗雪冤屈。”原田熊二真诚的看着汪曼春,他总觉得左善就在自己面前。   汪曼春静默了很久。   原田熊二紧张到手心出汗。   “好,我可以跟你回日本。但是请原田先生记住,我是汪曼春,自从你下了那道处决我母亲的命令起,原田左善就再也不是你原田先生的妹妹了,我不会违背我母亲认你做舅舅的。”   原田熊二听到曼春如此决绝的话,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处决书上签字的一刹那,极其心痛。   “好吧,就听樱子的。樱子不承认也对,本来就是舅舅的错误。”   汪曼春突然听到了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警觉的转了个身,只听到一阵枪响,墙上一幅画掉落下来。   【十七】   曼春眼见一黑影冲出直对原田熊二,下意识的反手夺过枪掏出匕首杀了那人。   四周已经乱作一团了,枪声震动了酒店里所有人。   鲜血又一次染红了双手。   她毕竟曾是76号的汪曼春。   那血液粘稠温热,那名特工完全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毫不留情杀死自己。   曼春还是习惯用枪,然而太久未碰也是生疏了不少。   她还是对枪有些忌惮的,毕竟自己尝受过子弹的滋味。   原田熊二被吓到了,屋外尽是日本特务,看来是刺杀原田熊二的。汪曼春想了想,大约知道这些是谁的人。   四五个特务,拿着枪面对着汪曼春。汪曼春也拿着枪对着门外。   原田熊二颤颤巍巍站起来,看着汪曼春。   “樱子,让他们进来吧。”   “原田长官您好,在下是来取一样东西的。”一个黑衣黑帽的高个子走了进来,指挥着其他几个人放下枪。   “藤田长官等不急了吗?我不过才见到我的外甥女罢了。我们都还没有谈妥,藤田长官急着要什么呢?”   “樱子小姐您好,”高个子转身用中文说,“藤田长官早就听闻左善小姐有一个遗落中国的女儿,很是担心您呢。”   “多谢藤田长官记挂。”汪曼春用日语不卑不亢说:“替我问候藤田长官一家。”   那高个子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接汪曼春的话。   “你要是没有什么事可以离开了,等我回到日本,自然会向藤田长官禀报的。”原田熊二看着汪曼春的气势自己也壮了些胆。   “在下自然是要回去的,就看原田长官配合不配合了。”说罢突然拿枪对准汪曼春。   汪曼春早就知道这人没那么好对付,顺势转身反扭他的手腕,夺下第二把□□转身双手对准他。   门外与屋内的特务们同时举枪对峙。   “你最好说话放尊重些。”曼春突然开枪,然后立即转身向外扫射。   “您快走。”曼春一把拽过原田熊二,拉着他就向楼后的逃生通道跑去。   “小心。”原田熊二接过曼春一把枪向后开枪。   名古屋   明楼收到电报,不禁笑出了声。   汪曼春救出了原田熊二,已经回到东京,现在原田熊二把她当神仙一般供着,汪曼春却仍是不给他好脸色。   汪曼春有那个资本,且不说她母亲的事情,回来后,汪曼春替原田熊二解决了不少人。   “大哥,汪小姐这样在日本,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阿诚此时已经跟明楼在日本会合,准备着去见原田熊二。“您知道日本军方内部怎么称呼她吗?死亡之樱。”   “明目张胆?你这用的什么词?”明楼瞥了阿诚一眼,“她有数的,等着吧。”   明楼再见汪曼春,是在原田熊二的办公室。   汪曼春仍旧是富家小姐的样子,锦衣华服站在落地窗前喝茶。   两人对视一眼,便已全明了。   “明先生您好。”原田熊二皮笑肉不笑的客套。   “原田先生,久仰大名。”明楼谦恭的问好。   “当时迫不得已把樱子带走,让二位分离这么久,是我的过错。”原田熊二看了眼汪曼春,只见她一直牢牢看着明楼。原田熊二想着若是这二人都收为己用,那藤田芳政的位子,迟早是自己的,自己也就不用看南田洋子那个小丫头的脸色了。   “这样,先让樱子招待二位,有几位经济界人士想要跟明先生探讨关于上海经济复苏的话题,我去知会他们一声,去去就来。”   原田熊二出门前还给汪曼春使了个眼色。   “师哥,”汪曼春确认原田熊二离开后,立即小声说:“原田熊二在调查你。”   明楼严肃的看着汪曼春。   “我会以死亡之樱的名义回到上海工作,他马上会去香港走一趟,给南田洋子送文件。”   明楼心中算了一下时间。   “好,我明白。”明楼点点头,握住曼春的手。   香港。   这次就让阿诚去练练手吧。   【十八】   在原田熊二说明要去香港的时候,汪曼春提出要回上海。原田熊二有些迟疑,但是在汪曼春强烈要求下,他还是同意了汪曼春回国。   汪芙蕖在家见到汪曼春的那一刻,险些被她吓到。   因为汪曼春拒绝见南田洋子。   因为汪曼春作为原田樱子直接进了特高课。   原田熊二以为自己布下一股牵制力量,在藤田芳政调到上海之前,他甚至以为自己拿下了特高课。   当然,他并不知道,在汪曼春得知他的死讯后,装哭装的多像。他也不知道,原田樱子策划了多么逼真的一场暗杀。   汪曼春终于等到了明楼回上海。在汪芙蕖的努力下,原田樱子消失后,海关总署多了位侦听组员。   汪曼春很少走过76号的大门,那是一段不可回忆的过往。包含了太多的痛和伤害。人与人间的不信任,摧毁了她和明楼的爱情。   她不再关心死间计划,只是跟苏太太和黎叔一起,安安稳稳做了上海地下党情报小组的谍报员。76号的椅子总会有人坐的,是不是她并无所谓,她在海关占的一席之地,实际上,操控着梁仲春和王天风见不得人的买卖。   然而因为另一个毒蔓,汪曼春轻而易举的截获到军统高层的电报。   当然,她的任务不仅仅是侦听电报那么简单,她主动向明楼提出,要保护明镜的安全。   汪芙蕖死了,樱花号爆炸,明台被程锦云策反,这些跟她都没有多大关系了。   直到明楼邀请他进明公馆的那一天。   汪曼春习惯性的在明公馆门口停下脚步,没由来的心慌。那场大雨恍如隔世,又像在昨天。   明镜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劈头盖脸的骂了下来。   但是明楼直接拉着曼春进了门。   阿诚带走阿香和桂姨,明楼不顾姐姐生气,带着明镜和曼春进了小祠堂。   汪曼春看着这冰冷的祠堂,想到那夜明楼孤孤单单跪在这里,眼中多了份心疼,多了份柔软。   “明楼你给我听清楚!让汪曼春立刻离开这里,不然你就改姓汪吧!”   曼春的思绪被明镜打断,不禁又是气上心来。   曾经的曼春和明镜本就水火不容,如今她有心调和,为何明镜仍是这般咄咄逼人。   明楼拉着汪曼春在明镜面前站定,表情不一般的严肃。   “大姐,请您先听我们把话说完。”明楼深深看着明镜。   汪曼春见状从手袋里拿出一张残缺的法币,交给明镜。   “明镜姐,相信这个您不会陌生。”曼春放低了语气。   “你……”明镜看到后愣住了。   汪曼春?   “我和师哥,现在代表□□南方局同您讲话。”汪曼春声音很低,但是坚定有力。   明镜拿出法币的残角,正好对的起来。   “汪曼春你……”   “明镜姐,对于我叔父所做的事情,我承认他做错了。我不奢求您的原谅,但是现在,我的时间很紧,有些话,我必须同您说明白。”   “不是……”明镜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汪曼春,怎么可能?”   “大姐,你还记不记得我同您提起过,组织派了以为代号青蔓的同志来保护您的安全。”   “嗯,我记得。”明镜看着汪曼春,突然明白过来。   “那,那个青蔓,不会就是你吧……”   “明镜姐,我是青蔓。”汪曼春诚恳的劝到,“组织希望您立刻转移,上海,已经不安全了。”   “什么?”明镜闻言很是吃惊,她还没从汪曼春是□□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   “大姐,明家已经被人盯上了,曼春可能也没法保全您了。”   “谁需要她的保护,你们汪家人最好离我远一点!”明镜退后一步,警惕的看着汪曼春。   “大姐,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请您听从组织的安排。”   “我不走!”明镜气道,“我明家的产业都在上海,你是想再次毁了我明家吗?!”   “大姐!”明楼闻言亦是气愤,“曼春如今孤身一人,她是一名好战士,是我们上海地下党情报处的骨干。”   “那我也不会走。”明镜松下气来,却仍不露笑颜,看着曼春说:“就算不是为了这些产业,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在战斗,我却无动于衷。”   “明镜姐……”曼春听到她说这话的口气就已经知道有了缓和的余地,跟明楼对看一眼,小心翼翼的向明镜透漏了另一个消息。   “若您真的要留在上海,那我要告诉您一件事情,请您务必要相信我,相信组织。”   “什么事情?”明镜犹疑的看着汪曼春。   “我还有一重身份,是日本的间谍原田樱子……”   “什么!”明镜心中大惊,不敢置信的看着汪曼春,“你就是那个死亡之樱?”   明楼直视着明镜怀疑的眼睛,点了点头。“如果曼春有一天用了这个身份面对您,您清楚该怎么做吧!”   明镜久久凝视着汪曼春。   汪曼春坚定的看着明镜。   “我自然说知道的。”明镜最终点点头。“曼春,辛苦你了。你在我身后做的那些事,我并不是没有察觉。”   汪曼春闻言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我对我之前对你的态度,表示道歉。”明镜终于松了口气。   “明镜姐,谢谢您。”曼春向着明镜深深鞠了一躬。   “大姐就是大姐,有气度。”明楼看到明镜原谅汪曼春,心中放心不少,却仍是冥冥中有些担忧。   “你们俩是□□,那明台呢?阿诚呢?”明镜突然想起多年的疑问。   明楼看着明镜,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明镜气从中来,只觉得自己被欺骗,却又由衷的生出一种自豪感。   “明镜姐,有您做榜样,明家人都是赤子心肠。您应该高兴才是。”汪曼春及时安慰道。   “是了,我再也管不了你们了。”明镜长叹一声,低头看着那张法币,若有所思。   “但是大姐,你在家一定要小心。”明楼正色道,“该演还得演。”   “你这话什么意思?”明镜向门外看了一眼,心中有些不安。   “提防桂姨,她是日本特务。”   明楼同汪曼春一边大声争吵着一边出门,明镜在身后不停的骂,直到把二人赶出家门。   “明镜姐真是好演技。”汪曼春在车上笑道,“要不是商议好了,我怕我真的耐不住跟她吵起来。”   明楼想到往事,心中一痛。   汪曼春脑中倏然划过面粉厂的场景,生生停住了在嘴边的话。   “你放心,那种事情,再也不会出现了。”   曼春下车前,终于再次开了口。   明楼紧紧握住她的手。   “汪小姐,藤田长官要见您,请随我来吧。”   汪曼春心中一惊。   明楼谨慎的眯起眼。   “死间计划……”   王天风疯狂的笑声像是突然出现在曼春耳边。   “汪小姐,请。”   【十九】   藤田芳政看到汪曼春,不觉怀疑的上下审视一番。若不是知道她真实身份,这位死亡之樱看起来跟那些普通文员没什么区别。   “不知藤田长官对樱子有何指教?”汪曼春知他生性多疑,打起精神准备同这老油条打打交道,开口就是纯粹地道的日语。这个人,可是下令杀死她母亲的罪魁祸首。   “樱子小姐,久仰大名一直未曾得见,今日一看,果然真人不露相。”藤田芳政细细揣摩着怎样才能利用汪曼春,便也不计较她目空无人的架势。   汪曼春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办公室,若是逃走,怕是只能跳窗户。   “藤田长官谬赞了,樱子不过是海关总署的一介文职罢了。”汪曼春仍旧微笑着。   藤田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的不仅仅是狡诈。   “但是仅凭樱子小姐的能力,仅仅做一个海关总署侦听组员未免太屈才了。”   汪曼春心中冷笑,藤田露尾巴露的也太快了。   “长官是明白人,我就是喜欢跟明白人打交道。”汪曼春拿过藤田办公桌上的纸笔,写下了一个日期。   “这是什么?”藤田长官看着这个日期,摸不着头脑。   “特高课的工资多少您是清楚的,但做咱们这一行的,总该是有些后路的。”汪曼春指指门外,“这是樱子给您的第一份礼,以表诚意。”   “高木?”藤田芳政心中疑虑,“樱子小姐可否细细解释一下。”   “长官听不懂我什么意思吗?”汪曼春又拿起笔,写下“吴淞口”三个字,“参加走私的,可不止是军统和新政府。但敢于通过海关走私的,可就不是芝麻大小的官了。高木先生好像有个同姓长辈,跟长官政见不合吧。”   藤田芳政心中一阵怒火,早就知道特高课内部靠不住,不想竟然有人吃里扒外到这种地步。   “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单是酒和鸦片膏,一趟下来,顶的过长官半年的俸禄吧。”   藤田气的摔了笔,就要冲出门去,走到门口生生停下脚步。汪曼春在背后看着他,眼中分明露出了轻蔑的意味。   “樱子小姐看来真的是一名极其优秀的特务。”藤田芳政转身,只觉得她一上来就告诉自己这样的事情,像是有诈。   “若是樱子小姐可以帮我一个忙,我可以让樱子小姐坐上特高课的任何位置。”   藤田细细观察着汪曼春的表情,却见汪曼春轻轻一笑。   “长官太看得起我了。”   “明楼先生就在我手下工作,我想,他也十分希望樱子小姐成为他的同僚。”   “长官,明白人不说糊涂话。”汪曼春冷笑着说。“我的简历想必您也翻过许多遍了,樱子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很清楚,用明楼来要挟我,我还没那么幼稚。”   “那么樱子小姐是要继承原田熊二的遗志来对付我了?”   “原田熊二?”汪曼春冷下脸来,“他杀死了我母亲,我又秘密杀死了他,我为什么要继承他的遗志?”   “什么?”藤田芳政愣住了,他收到的密报是明楼处决了藤田熊二,这时樱子突然说出这话。只听汪曼春后文道。   “你不用吃惊,藤田长官知道我还没死的时候就应该好好想想,既然我在上海,那么您收到的所有密报,是不是全是真实的,有没有被篡改过。”   藤田芳政沉默了。他素来以知人善用为傲,自以为看人不会错,但是今日这个原田樱子,他却完全看不透。   “那樱子小姐有什么要求,我们才能合作?”   “合作?”汪曼春抽回写着日期和地点的纸,“其实说白了,我就是个情报贩子,在这个乱世,地位权力都是虚无的,只有一样东西,是最实在的。”   藤田皱了皱眉头,不敢相信汪曼春的要求这么简单。   “我在汇丰银行有个专门的保险箱是为您开设的,号码,是您女儿音美小姐的生日。”汪曼春轻笑道,“这就要看长官的诚意了。”   “樱子小姐在海关这几年想必已经捞到不少了,为何在我这里还要钱这样低俗的东西。”藤田长官狠厉的看着汪曼春,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些心惊了。特高课内部都没有多少人知道他还有个私生女。   “您应该清楚,我并不在日本特务的编制中,在您打算要除去我母亲的时候,您应该为未来考虑考虑的。”   “好吧。”藤田芳政半信半疑,“我希望樱子小姐告诉我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您请说。”汪曼春拿过藤田芳政的打火机将那张纸点燃扔到烟灰缸里。   “我需要你处理掉毒蝎,并且截取第三战区的新密码本。”   汪曼春突然抬起眼睛冷冷盯着藤田芳政。她思考了片刻。   “怎么,樱子小姐有什么不能处理的吗?”藤田芳政心中暗喜,这个原田樱子果然有问题。   “第三战区的密码本,并不是难事。但是处理毒蝎,不是那么容易能办到的。”   “那我可以安排76号来帮樱子小姐。”藤田芳政微笑道。   “那便好办多了,就让您的梁处长亲自出马。”汪曼春掏出保险柜的钥匙,说:“东西我在后天晚上放到保险柜里,一百根黄鱼,还请藤田长官不要跟我砍价。”   “樱子小姐狮子大开口啊。”藤田芳政没想到她答应这么痛快。   “等您拿到情报,就知道值不值这个价了。”汪曼春妩媚一笑,离开了办公室。   【二十】   “为什么还要让我把明台揪出来?我就算给藤田一份假的密信他一时半刻也分辨不出来。反而还能起到一定的误导作用。”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死间计划正在进行当中,就算没有你的参与,在王天风的计划里明台还是会死一次。”   “师哥,我就不明白了,你明明知道可以避免一次白白的流血,为什么还要去实行死间计划?你有没有想过,你,阿诚,明台黎叔和程锦云都有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暴露!”   “你就那么确定藤田芳政信任你的情报?他是谁?他在日本混了那么多年,你或许可以片刻的制衡他,但是一旦他反应过来,你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在藤田眼中,暴露不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明楼递给汪曼春刚刚收到的密电。   丧钟敲响。敲钟人上路。   “重庆?王天风要来?”汪曼春看着熟悉的电文,曾经的一个夜晚,她就是在这封电文的驱使下走上了不归路。   明楼坐到沙发上,捂住头。   曼春走到他身后,轻轻帮他按着太阳穴。   她知道,要不是局势危急,明楼上不会同意死间计划的。   “我要做什么?”   “拿走明台的租房合同,交给藤田芳政。”明楼半晌抬起头,下定决心。   “对了,要给藤田芳政一个错觉,提前透露一下孤狼的身份。”   “师哥……”   “曼春,”明楼伸手打断她的话,“交送完情报后,你找个机会去日本一趟。至少,不要在这段时间留在上海。”   曼春绕到他身边坐下,“什么意思?”   “去日本等待消息,迫不得已的时候,你会是我最后一剂救命良药。”   “师哥……”   “去,我以眼镜蛇的身份,给你布置任务。”明楼神色极是坚定,他知道汪曼春是有办法让藤田芳政相信她的。   “好……”   办公桌上摊开两张租房合同,藤田看看汪曼春,又看看合同,不知在揣测什么。   “长官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的差不多了,问问这两栋房子的房东,看看是不是明台就是了。”汪曼春闲闲吹着茶叶沫子,随手把钥匙丢到桌上。   “日本军部给我调遣令,高桥长官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我回日本,所以,藤田长官的报酬,我只拿走一半。”汪曼春从公文袋中拿出调遣令,递给藤田芳政。   藤田芳政看到是高桥长官的签字,心中惊疑,却又不敢不相信,仍是还给汪曼春。   “我记得南田课长手下有一位代号孤狼的线人,不知道长官有没有启用她。”   “既然是高桥长官的命令,樱子小姐自然是应该会去的。至于孤狼,我倒是有所耳闻。”   “那么,樱子就不打扰长官了。”汪曼春起身鞠一躬,也不搭理藤田芳政就向外走去。   “樱子小姐,”藤田在曼春出门前叫住她,“我有很久没有见到高桥先生了,请代为问候。”   “都是为天皇陛下尽忠,这是樱子应该做的。”曼春甜甜一笑,走出了特高课。   明楼在码头一直等待着。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是他仍是来了。   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曼春离开,她或许就再也见不到自己了。   他看到曼春散了头发,穿着白色大衣,帽子压的很低。   月光撒在她脸上,是那么柔和。   但仍是那么耀眼夺目。   “跟踪你的人,我多半都已经处理了,但是船上想必仍会有。你要小心。”明楼挪到曼春身边,交给她一把匕首。   “我希望,我回来的那一天,你来接我。”曼春声音很轻,但是,极其坚定。   “苏俄的同志会接应你的,放心。”   “我不放心的是你。”曼春紧紧攥住明楼的手,“你一定要活着。”   “你也是。”   船快开了。   人群在向前挪动。   曼春终于松开了明楼的手。   消失在人群之中。   【二十一】   深夜,月光铺到海面上,柔柔的一层。从北方吹来的风是冰冷的,但曼春仍旧站在甲板上,并不休息。   因为并不是所有旅客都在安眠。   比如周围的两个特务,已经喝了第二桶酒了,还是不回去。   这个时候赏月,可不是好选择。   四周近乎寂静,人们都陷入沉睡。这个时候的黑夜,最美丽。   曼春其实更喜欢用枪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件事中她醒过来以后,了结人用的都是匕首。   两具尸体翻入海中,曼春用剩下的酒洗了洗手和匕首上的血渍,回到客舱。   到达日本后,她在高桥长官的办公室,给藤田芳政发了封电报。   用两只狗来给死亡之樱练手,藤田长官真是好兴趣。   藤田芳政看到是高桥长官办公室的来电,大惊失色,看清内容,更是觉得这个死亡之樱不可小觑。什么情报贩子,她明明是一位优秀的特工。   藤田芳政开始担忧,高桥长官现在把原田樱子调回日本,是要做什么。   但曼春就没有这些顾忌了,她隐藏在日本,在苏俄同志的帮助下,把第三战区真正的密码本传了出去。   她不敢想太多,她知道死间计划是多么残忍。   但她相信,只要明楼在,一切都会有好转。   曼春一直在算着日子,直到明台假死计划后的很多日,没有任何异动,她才敢稍微放下心来。   可惜那毕竟是死间计划,她小看了孤狼爆发出的巨大力量。   不是自己,居然是孤狼,把明台还活着的消息传递给了藤田芳政。   当苏俄的同志告诉汪曼春,日本在第三战区大败,76号的梁仲春已经被处决时,汪曼春当机立断要回国。   即便是眼镜蛇发来消息严厉禁止青蔓回国。   她不能等,因为藤田芳政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举动。   即便高桥已经发布了给藤田芳政的调动令。   那个夜晚,汪曼春梦到明楼在76号的刑讯室里遍体鳞伤,最后一枪了结了生命。   明楼最后的目光是那么坦然,温和的望着自己。   画面重合,明楼举起□□,毫不犹豫的向自己扣动扳机。   子弹穿过身体的感觉像是重新再来一遍一般。   心脏被撕裂,汪曼春恍恍惚惚感觉自己被抱起,过了一会,听到了一阵响亮的爆炸声。   过了很久,很久。   仿佛是又一次的生命重来。   曼春闻到了刺鼻的药水味。   身上遍是疼痛。   好像身旁有一人,正握着她的手。   “汪处长,您终于醒了。”   曼春恍恍惚惚睁开眼睛,发觉朱徽茵端着杯子走进来。   明楼握着她的手,伏在病床边已经睡着了。   “汪处长,您先把药喝了吧。”   朱徽茵递上水杯,汪曼春愣愣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明长官守了您一晚上,多亏您最终听到了我的密电穿了防弹衣,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醒来。”   “什么?”汪曼春看向窗外,正是上海的一个弄堂里。   并不是日本。   “你是谁?”汪曼春看着朱徽茵,只觉得这应该是前世或者梦境。   “青蔓,我是夜莺。”朱徽茵笑着说,“明台早就知道您的身份,明长官安排了这一出枪击案,就是为了把您从76号的浑水里拉出来,现在汪曼春已死,您只是上海地下党情报小组的谍报员了。”   “等等……”汪曼春摸了摸心口,“我没死?”   “明长官怎么会舍得杀您呢!只不过是些皮外伤,用来迷惑特高课的。”   “曼春……”明楼突然醒了过来,看到曼春正一脸惊惶的看着自己。   “不可能,我明明在日本。”   “你做梦了?”明楼贴上曼春的额头,“还好体温已经降下来了。不烧了。”   “这怎么可能……”曼春彻底被弄糊涂了。   到底哪一个是梦境,哪一个是真实的。   明楼没有杀自己?   那她现在到底是谁?   “青蔓醒了?”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黎叔和苏太太走进来,微笑着看着曼春。   曼春彻底愣住了。她和这二位共事,应是在“梦”中。   “那个”汪曼春,或者说现在这个汪曼春,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   “师哥……”曼春握住明楼的手,她有些害怕,心里很是混乱。   但明楼是那么真实,真实的不像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二十二】   “那不单单是梦。”明楼若有所思望着曼春。   “你……你知道?”曼春惊讶的看着明楼,却见明楼笑看着自己。   “你要知道,一直以来我从来都是信任你的。或许我对你有所隐瞒有所欺骗,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变过。”明楼笑着拍拍曼春的手,“有很多事情还需要咱们处理,好好养伤,藤田芳政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咱们的。”   曼春目送明楼和朱徽茵离开,思索片刻才开口。   “黎叔,能不能帮我伪造一份文件?”   曼春果然没有猜错,藤田芳政要求跟明镜同乘一趟列车离开。苏太太带消息来说营救明镜时,曼春就已经初步做好了打算。   “但是要记着,明台绝对不可以现身!”   “曼春姐,藤田芳政要对我大姐下手,你难道会看着我无动于衷?”   “明台,这是组织的命令,你和程锦云要即刻转移,明镜姐我们自会把她救出来。”   “汪曼春!”   “明台你听清楚了,组织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死,相信我,相信组织,明镜姐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明台摔门上楼,曼春却也无计可施,也难怪明楼管不了这个弟弟。她也管不了。   “黎叔,麻烦您准备的几份文件您准备的怎么样了?”   “啊,都在这里了。要说伪造文件,没有比我们更以假乱真的了。只是曼春啊,你要这些做什么?”   “以备不时之需。”曼春不敢多说,她在怀疑,真真假假的梦境之中,是否的确存在着有效的信息。   藤田芳政办公室接连收到数十份调动令,但其中一封,让他心生怀疑。   高桥长官派遣原田樱子前往上海。   原田樱子。   藤田芳政立马调出档案,看到“原田左善之女”这几个字时,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汪曼春等到午夜,她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否有效。   明日,就是明镜出发的日子了。   终于,电报机滴滴响起。   ——   曼春隐匿在候车室的后门,那里已经废弃多年,而且脏乱无比。   藤田芳政原本设了警卫,但是却忘记了这个脏乱的后门。曼春挥手几刀,解决了那几个日本人。   她在等待。   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可以让她和藤田芳政谈条件的时机。   藤田芳政带着警卫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诚和明镜到了。   她仍在等待,周围兵力太多,单凭她一人,却是无法救出明镜的。   曼春对了下表,马上就要发车了。   明镜仍是稳稳坐在凳子上。四周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外面枪声四起,行动开始了。   藤田芳政身边还有六个人,曼春握紧枪,正要瞄准。   突然近旁枪声起,曼春看到了一个人影。   是明台。   曼春慌乱的向后看去,黎叔怎么能让明台出现。   刹那间枪声四起,她看到明楼和阿诚的身影出现,三兄弟举着枪对着藤田。   “认输吧,一对三,你没机会赢。”   明镜在藤田手里。   曼春不能再等了。   高跟鞋的声音在这僵持的场面中清晰可闻。   “谁说他赢不了?”   【END】   “一对三,你没机会赢。”   “谁说他赢不了?”   汪曼春踩着高跟鞋缓缓走出。藤田芳政看到第二个死而复生的人,倍感吃惊。眼睛瞄到汪曼春手指上的樱花戒指,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汪曼春?”   “藤田长官,樱子来迟了,希望没有耽误您的计划。”汪曼春开口就是日语,从手包中拿出一份调动令。   “藤田长官其实不必担心的,樱子已将藤田长官的事情报告给了高桥长官,这是调动令,您可以继续在上海工作,但是要将明镜明楼全部押往日本受审。”   “汪曼春……你,你不是死了吗!你这个狗汉奸!”明镜虽然听不懂汪曼春到底说了什么,可是单看汪曼春的神情就猜到不是什么好事。她明明记得,明楼开枪打死了她。   “呵,明镜董事长,您可真是误会我了。”汪曼春走进明镜,狠狠说道:“我母亲是日本人,是大日本帝国的优秀特工原田左善,我的舅舅是军部顾问原田熊二,当年你和明楼把我赶出了明家大门,是日本人收留了我,告诉我我的身世,而那一天,又是高桥先生救了我的命,你凭什么说我是汉奸!”   汪曼春猛然转头掏出□□对着明楼:“是你们明家对不起我。”   “汪曼春!就算多一个你,你仍旧没有胜算,把我大姐放了,我饶你们一条生路。”明楼向前走了一步。   “你怎么知道没有生路!”汪曼春敞开大衣,从口袋里拿出控制器。   藤田芳政愣住了,他看到汪曼春身上绑着炸药。   “汪曼春你别冲动!”阿诚见状向后偏了一步。   “汪曼春你个恶魔!”明镜眼中全是恨,她一边担心明楼,一边又怕藤田芳政开枪。   “藤田长官应该收到高桥先生的电文了,若是樱子这次能帮长官活捉明镜和明楼,一举歼灭上海地下党……”汪曼春将控制器放回口袋里,微笑着跟藤田长官谈条件。   “樱子小姐必然是我特高课的大功臣。”藤田芳政拽着明镜向前走一步。   “不,您应该感谢高桥长官的提携。”   明镜只觉得眼前红了一片。   温热的液体喷到自己脸上。   一瞬间的事情,汪曼春突然手持刀片从下往上割断了藤田芳政的右手内侧动脉,反手夺过枪,一把抓过明镜扑倒在地上。   接连几声枪响,三处开火。   藤田芳政不敢置信的看着汪曼春。   他倒在地上,右手手腕出血液汩汩流出。   汪曼春扶着明镜坐起来,久久不能平静。   “哎!”明镜在汪曼春眼前晃了晃手,“你……你这是……”   “大姐!”明楼阿诚明台急忙跑过去,扶起二人。   “汪曼春,是□□地下党员,代号青蔓。”阿诚哥解释道。   “大姐,曼春姐不是坏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组织安排的。为的就是掩护大哥和我。”明台搀着曼春站定。   “明镜姐,对不起。”曼春看着明镜,就算在梦境中她们已然和好,但毕竟这是现实,她仍旧是怯过于敬。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都知道。”明镜长叹一口气,握住曼春冰凉的手。   “明台,是时候走了,你快上车,到了发封电报。”明镜看着明台,招呼他赶紧走。   “好。”明台转身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   “谢谢你,曼春姐。”   ——   鲁佩斯夫妇昨夜接到电报,说是组织上有一位代号青蔓的同志,要来普罗旺斯一起工作。   当他们二人见到汪曼春时,却是奇怪的感到似曾相识。   曼春在普罗旺斯的小屋中住下,仍旧从事着人员转移的工作。   1945年夏,她收到了抗战结束日本战败的消息。   这时她收到了眼镜蛇的一封电报,只有两个字。   巴黎。   明台和锦云专程开车去巴黎火车站去接汪曼春,他们正在往郊区走着。   那是一座精致的小别墅,就在湖畔旁,树林边。   明镜远远的在路口等着他们。   阿诚和阿香正在往小桌上端糕点。   明楼在湖边支起一架躺椅,正坐在阳光下翻一本厚重的旧书。   写在最后   我心疼汪曼春。   王鸥的演绎真的很棒,让我对这个本剧反派恨不起来。更多的只有心疼。   美艳的外表,冰冷的内心,我想知道她的内心,是否有过后悔,是否希望自己有另一个人生。   看到些伪装者同人的基本上都是楼诚,但是我还是支持官配,即使是最后被杀死,汪曼春这个人物,还是及其出彩。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所以我想给曼春一个美好的结局。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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